脱里手臂的伤养了多日,终于可以拆去细布了。
府医仔细检查过伤口,确认愈合良好,只留下一道浅粉色的新疤。
“这几日莫要使大力,慢慢来。”府医叮嘱道。
脱里点头应下,等府医一走,便迫不及待的找王爷,告诉他自己伤好了,每天可以多练一会儿武了。
可到了书房,却被告知王爷一早便进宫议事去了。
临走时特意吩咐了,说王子今日若拆了线,便好生歇着,明日……照常去上学。
脱里在空荡荡的书房门口站了会儿,心头那点雀跃悄悄淡了。
他转身往厢房走,经过庭院时,见几个小厮正忙着清扫布置,廊下已挂起了几盏崭新的宫灯。
“这是……”脱里停下脚步。
“回王子的话,”一个年长些的管事笑着应答,“下个月便是王爷生辰了,虽不办大宴,但府里总要有些布置。”
王爷的生辰?
脱里愣在原地。他竟不知道。
第二天,脱里照常去学堂。
手臂虽已无大碍,但握笔久了仍会酸软。
苏婉见他回来,很是高兴,拉着他问了许多受伤的细节,又将自己这些日子的笔记借给他抄。
“你错过的那几篇经文,我都替你理了脉络。”苏婉将一叠工整的纸页推到他面前,“若有不懂的,随时问我。”
脱里接过,心头暖洋洋的:“谢谢你,苏婉。”
“客气什么。”苏婉抿唇一笑,又压低声音,“对了,你可知道燕王殿下快要过生辰了?”
脱里握笔的手一顿:“……知道。”
“我爹说,朝中好些人都备了礼。”苏婉托着腮,“不过殿下素来不喜铺张,估摸着只会收些至交的贺仪。”
她说着,忽然想起什么,“哎,你既住在王府,可要送些什么?”
这个问题,脱里已经想了好久了。
他想送王爷一份礼物。一份特别的、只有他能送的礼物。不是金银玉器,不是名家字画——那些王爷见得多了。
可他能送什么呢?
午休时,脱里坐在学堂后院的石凳上,盯着自己已经痊愈的手臂发呆。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来,在他手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在想什么?”苏婉端着两杯茶过来,递给他一杯。
脱里接过茶杯,犹豫片刻,小声道:“苏婉,你……你会木雕么?”
“木雕?”苏婉眨眨眼,“不会。我只会刻章子。不过……”她想了想,“雕东西和刻章,道理应该相通吧?都是刀与木头的对话。”
脱里眼睛一亮:“你能教我么?”
苏婉看着他急切的眸子,笑了:“教是可以,但你得先告诉我,要雕什么?”
脱里耳根微热,低下头:“想……想雕只鹰。”
“鹰?”苏婉若有所思,“北戎的神鹰?倒是好寓意。”
她没多问,当真从书袋里取出刻刀和一块练习用的木料:“雕东西得先构图。
你想雕什么样的鹰?展翅的?栖枝的?还是俯冲的?”
脱里接过木料,指尖抚过粗糙的表面,脑海里浮现的,却是那日在京郊大营,王爷立于将台上检阅千军的身影。
玄衣墨发,背脊挺直,目光如炬。
“要……要雕一只正在高飞的鹰。”他轻声说,“不是俯冲捕猎,也不是栖枝休憩。是飞得很高很高,俯瞰山川的那种。”
苏婉点点头,取炭笔在木料上简单勾出轮廓:“先定大势,再修细节。翅膀的弧度,爪子的力道,眼神的方向——每一处都要心里有数。”
她教得很耐心,从握刀的手法,到下刀的深浅,从顺纹走刀的流畅,到逆纹雕琢的谨慎。
脱里学得专注,中午的时光,竟在刻刀的“沙沙”声中悄然流逝。
自那日起,脱里便开始了秘密的雕刻。
白日里照常上学,散学后便躲在厢房里,就着窗边的天光,一点一点雕琢那块木料。
起初总是刻坏——翅膀太僵,眼神太呆,羽毛的层次怎么也刻不出来。废了好几块木料,指尖也被刻刀划破好几处。
但他没放弃。
夜里,等府中安静下来,他便点上油灯,继续雕琢。
油灯昏黄的光晕里,木屑纷飞,渐渐显露出一只鹰的轮廓。
他雕得很慢,很细,每一片羽毛都反复修整,每一处线条都力求流畅。
有时候太困了,竟就这样抱着木雕睡着了。
有时雕得入神,抬头才发现天边已泛鱼肚白。
他揉揉酸涩的眼睛,将未完成的木鹰仔细收进床头的木匣里,然后匆匆洗漱,赶去学堂。
就这样过了大半个月。
王爷生辰前夜,脱里终于完成了最后一刀的修整。
油灯下,一只木鹰静静立在桌上。
翅展半尺,昂首向天,每一片羽毛都纤毫毕现,眼神锐利如电,仿佛下一秒就要振翅而起,直冲云霄。
脱里小心翼翼捧起它,指尖拂过光滑的木面,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
这就是他心里的王爷——孤高,强大,永远在更高的地方,俯瞰着需要守护的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