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金色的毁灭光柱溃散,如同神只收回了祂的权柄,留下的是一片死寂的狼藉和深入骨髓的寒意。墨曜倒在部落中央的焦土上,气息微弱得仿佛随时会熄灭,与片刻前那毁天灭地的威势判若两人。苏绵绵跪在他身边,紧紧抱着他冰冷的头颅,泪水无声滑落,身体因脱力和后怕而剧烈颤抖。围墙上下,幸存的族人们如同泥塑木雕,望着那个昏迷的首领和救下他们的雌性,脸上交织着劫后余生的茫然、难以言喻的恐惧,以及一丝微弱的、不知所措的感激。
没有人欢呼,没有人动弹。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焦糊和一种更高层次的、令人灵魂战栗的力量残余。刚才那一幕,已经超出了他们理解的范畴。首领……还是他们的首领吗?
死寂被一阵压抑的咳嗽声打破。青渊强忍着内心的惊涛骇浪,第一个回过神来。他快步走到墨曜和苏绵绵身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探了探墨曜的鼻息和脉搏,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气息很弱,内伤极重,但……性命暂时无碍。”青渊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难以置信的庆幸。他抬头看向泪眼朦胧的苏绵绵,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敬畏,有感激,更有一丝深深的忌惮。是这个雌性,在最后关头,用某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将首领从那种非人的状态中拉了回来。
“绵绵大人,”青渊的语气不自觉地用上了敬称,“首领他……”
“他需要静养,绝对不能再动用力量!”苏绵绵抬起泪眼,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那种力量……在吞噬他!”
青渊重重点头,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刚才的凶险。他立刻起身,环视四周惊魂未定的族人,用尽力气发出命令,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危机暂解!医疗队,立刻抢救伤员!巡逻队,加强警戒,清理战场,防止影豹族残部反扑!其他人,协助老弱回洞穴安顿!快!”
在他的连声命令下,停滞的部落如同生锈的齿轮,开始缓慢而艰难地重新运转起来。幸存者们带着劫后余生的恍惚,开始默默地收拾残局,抬走同伴或敌人的尸体,扑灭残余的火焰。只是,每个人的动作都显得有些僵硬,目光总会不由自主地飘向中央那片焦土,以及那里的两个人。
苏绵绵在青渊的帮助下,和几名信得过的战士一起,小心翼翼地将昏迷的墨曜抬回了首领洞穴的最深处。这里相对安静,残留着墨曜平日的气息,或许能让他感觉安全一些。
安置好墨曜后,苏绵绵几乎虚脱,但她强撑着不肯休息。她打来清水,用干净的软布,一点点擦拭着墨曜脸上、身上的血污和尘土。她的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指尖触碰到他皮肤下那些尚未完全隐去的暗金色纹路时,她能感觉到那下面依旧涌动着令人心悸的力量,只是暂时蛰伏了。
青渊处理完紧急事务,再次来到洞穴,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他沉默地站在洞口,没有打扰。此刻的苏绵绵,身上仿佛笼罩着一层奇异的光晕,不再是那个需要被保护的“神赐之物”,而是在绝境中展现出不可思议力量、甚至能与“神化”首领沟通的关键人物。她的地位,在无声中,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绵绵大人,”青渊待她稍停,才低声开口,“部落伤亡清点出来了。战士战死三十七人,重伤十九人,轻伤不计其数。老人和孩子……在混乱中也有伤亡。”他的声音沉重无比。虽然击退了强敌,但部落的实力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苏绵绵的手一顿,眼中闪过一丝痛楚。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昨天还在为生存挣扎,今天就已天人永隔。
“另外,”青渊的语气更加凝重,“关于首领……之前的状态,以及您……最后是如何……”他不知该如何措辞,那景象太过骇人听闻。
苏绵绵抬起头,看着青渊,眼中充满了疲惫和坦诚:“青渊队长,我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墨曜他……体内有一股非常可怕的力量,来自那颗‘源血之心’。那股力量几乎吞噬了他。我……我只是感觉到他的意识还在,拼命地呼唤他……仅此而已。”她隐瞒了灵泉之力和生死平衡的细节,这太过惊世骇俗,也解释不清。
青渊深深地看着她,似乎想从她眼中找出更多答案,但最终只是化为一声叹息:“我明白了。此事……我会下令,严禁族人议论传播,违令者,以叛族论处!”他知道,必须将这件事的影响控制在最小范围,否则部落内部必将产生更大的恐慌和分裂。
苏绵绵感激地点点头。她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墨曜醒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接下来的几天,墨蛇部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和压抑之中。外围的影豹族似乎被彻底震慑,销声匿迹。但内部,悲伤的气氛和对未来的恐惧,如同浓雾般笼罩着每一个人。
墨曜一直处于深度昏迷状态,气息微弱而平稳,仿佛在进行一场漫长的自我修复。苏绵绵日夜不休地守在他身边,除了必要的进食,几乎寸步不离。她不再尝试用灵泉之力去探查或治疗,那只会激起神血的排斥。她只是静静地守着,偶尔用湿润的布巾擦拭他的额头,低声说着一些连自己都不知所云的话,仿佛这样能将自己的生命力传递给他。
她的这种近乎固执的守护,被族人们看在眼里。起初还有窃窃私语和复杂的目光,但渐渐地,变成了无声的认可和一丝依赖。是她,在首领失控时挺身而出;是她,在最后关头唤回了首领。这个外来的雌性,用她的行动,赢得了部落沉默的接纳。
青渊承担起了部落管理的重任,他行事果决,赏罚分明,尽力安抚族人,重建防御,分配日益减少的食物。但他眉宇间的忧色从未散去。首领昏迷不醒,部落实力大损,寒冬尚未过去,未来的路在哪里?
几天后的一个黄昏,墨曜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一直守在一旁的苏绵绵心脏猛地一跳,屏住呼吸,紧紧盯着他。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不再是令人恐惧的暗金竖瞳,而是恢复成了深邃的墨色。只是,那墨色深处,似乎沉淀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更加幽深,更加……疲惫。他眼中没有了之前的狂暴和冰冷,也没有昏迷前的痛苦,只有一种仿佛经历了万古沧桑的、极致的平静,以及一丝……难以察觉的迷茫。
他转动眼珠,看到了守在一旁、眼眶泛红、满脸担忧的苏绵绵。
四目相对。
苏绵绵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她想说话,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
墨曜静静地看了她几秒,然后,极其缓慢地、有些僵硬地,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轻轻握住了她因紧张而冰凉的手指。
他的手,依旧冰冷,但那份力度,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真实感。
他没有说话,只是握着她的手,重新闭上了眼睛,仿佛又陷入了沉睡。
但苏绵绵知道,不一样了。
他回来了。真正的墨曜,回来了。
她反手紧紧握住他的手,将脸埋在他胸前的兽皮上,任由泪水肆意流淌。这一次,是喜悦的泪水。
洞穴外,夕阳的余晖透过石缝,洒在相握的两只手上,仿佛为这混沌的黎明后,带来了一丝微弱的暖意。
然而,无论是苏绵绵还是看似平静的墨曜,都清楚地知道,那潜伏在他体内、足以改天换地的力量并未消失,只是暂时蛰伏。未来的路,依旧布满荆棘。而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在这生死与共的考验中,悄然系上了无法割舍的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