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黑瘴林核心区域的最后一段路途,比预想中更加艰难和诡异。青渊带来的接应战士虽然精锐,但面对这片因遗迹崩塌而彻底“活”过来的死亡之林,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如履薄冰。
原本相对固定的瘴气,此刻如同沸腾的墨绿色海洋,浓郁得几乎化为液态,翻涌奔腾,变幻莫测。视线被压缩到极致的十步之内,更远处便是吞噬一切的混沌。空气中弥漫的甜腥毒素浓度暴增,即使有银硰之前配发的、青渊又补充过的加强版避瘴药,战士们也不得不每隔片刻就用浸透药液的布帛紧紧捂住口鼻,即便如此,仍有体质稍弱者开始出现头晕目眩、皮肤泛起不祥青紫色的中毒迹象。
然而,比毒瘴更令人心悸的,是那种无处不在、直击灵魂的诡异力场。它仿佛能勾起人心底最深的恐惧和暴戾,耳边总萦绕着若有若无的疯狂低语,让人心神不宁,甚至产生幻觉。队伍必须时刻保持高度集中的意志力,才能勉强抵御这种精神侵蚀。
“小心!地面!”一名在前探路的战士突然发出短促的警告。
只见前方原本看似坚实的腐殖地面,突然如同流沙般向下塌陷,墨绿色的粘稠瘴气如同泉涌般喷出,瞬间将边缘的一株枯树腐蚀得滋滋作响,化作脓水。这并非自然陷阱,那翻涌的瘴气中,似乎隐约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绕开!”青渊脸色凝重,立刻下令改变路线。他沉稳地指挥着队伍,利用地形和有限的视野,艰难地规避着不断出现的危险。他的目光不时担忧地扫过被两名战士用临时制作的担架抬着的、覆盖着兽皮的赤炎遗体,以及被严密护卫在中间、状态极差的墨曜和苏绵绵。
墨曜的情况很不妙。他拒绝了担架,坚持自己行走,但每一步都异常沉重。脸色苍白中透着一股不正常的暗金,紧闭的双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额角不断渗出细密的冷汗。他大部分精力都用在体内,与那丝躁动不安的神血本源进行着无声却凶险万分的拉锯。苏绵绵偶尔能感觉到他周身气息的剧烈波动,那是理智与狂暴在极限边缘挣扎的迹象。他右手紧握成拳,“源血之心”被牢牢禁锢在掌心,但那微弱搏动散发出的气息,与周围狂暴的瘴气似乎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共鸣,引得更多危险向队伍汇聚。
苏绵绵被一名健壮的女战士半搀扶着,她的虚弱更多是精神上的透支。她努力维持着那种奇异的感知状态,像在狂风巨浪中操纵一叶小舟,试图为队伍寻找那条隐藏在死亡浪潮中的“平衡缝隙”。她的指引时断时续,并不总是准确,有几次险些将队伍带入更危险的区域,但大多数时候,她的直觉确实帮助队伍避开了最致命的陷阱和最浓郁的瘴气团。
“停!”苏绵绵突然抬手,声音微弱却带着急切。队伍瞬间静止。
前方一片相对开阔的地带,瘴气却呈现出一种极不祥的、如同血液凝固般的暗红色,缓缓旋转着,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隐约可见几具刚刚被撕裂不久的野兽骸骨,上面残留着清晰的啃噬痕迹。
“有东西……在里面……很危险……”苏绵绵脸色发白,她能感觉到那漩涡中蕴含的、纯粹的毁灭欲望,远非普通毒虫猛兽可比。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暗红色漩涡猛地一滞,随即,数道模糊的黑影从中激射而出!那并非实体,而是由高度浓缩的瘴气和某种疯狂意志凝聚而成的怪物!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如同扭曲的阴影,发出刺耳的、能扰乱精神的尖啸,直扑队伍!
“是瘴兽!结阵防御!”青渊厉声喝道,瞬间张弓搭箭,一支淬毒的骨箭带着尖啸射向一道黑影!骨箭穿透黑影,却如同射入烟雾,只是让其形体稍微涣散,速度不减!
其他战士也纷纷攻击,刀劈斧砍,效果甚微!这些瘴兽几乎是半能量体,物理攻击难以造成致命伤,而它们发出的精神尖啸却让战士们头痛欲裂,动作迟滞!
一道瘴兽突破防线,扑向抬着赤炎遗体的担架!守护在旁的战士怒吼着用身体去挡,却被那黑影透体而过,瞬间脸色乌黑,倒地抽搐!
“保护赤炎队长!”青渊目眦欲裂。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压抑的墨曜猛地睁开了双眼!那双墨色的瞳孔此刻几乎完全被暗金色的竖瞳取代,冰冷的杀意混合着一丝远古的暴戾,如同实质般扩散开来!
他甚至没有动用“源血之心”的力量,仅仅是自身融合神血后自然散发出的威压,就让那几只扑来的瘴兽发出了恐惧的尖啸,动作瞬间僵硬、迟缓,仿佛遇到了天敌!
“滚!”墨曜发出一声低沉的、带着龙吟回音的怒喝,完好的左手凌空一挥!一股凝练的黑暗能量如同鞭子般抽出,狠狠抽打在那些瘴兽身上!
“嗤——!”
这一次,攻击奏效了!那黑暗能量中蕴含的一丝神血气息,仿佛对这些瘴气凝聚物有着天然的克制作用!被抽中的瘴兽发出凄厉的惨叫,形体剧烈扭曲,如同被点燃般迅速消散,最终化为几缕精纯的瘴气,被墨曜周身的气息不由自主地吸入一丝。
一击之下,威胁暂解。但墨曜也因为这短暂的爆发,脸色更加难看,身体晃了晃,嘴角溢出一缕暗金色的血液。他强行将涌到喉头的腥甜咽下,冰冷的目光扫过惊魂未定的队伍。
“走!”他沙哑地吐出命令,不容置疑。
青渊深深看了墨曜一眼,眼中充满了震撼和担忧。他迅速整顿队伍,继续前进。接下来的路程,他们又遭遇了几波类似的瘴兽袭击,规模不大,却烦不胜烦。每一次,几乎都需要墨曜散发出那带着神血威压的气息才能有效驱散或击杀。这虽然保护了队伍,却也加速了墨曜的消耗,并让他体内那丝神血更加躁动。
苏绵绵看着墨曜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和眼中时而闪过的暴戾红光,心急如焚。她尝试着在他每次出手后,悄悄将一丝微弱的平衡之力渡过去,帮助他抚平力量的余波和精神的躁动。她的力量对于压制神血本身效果有限,但这种细微的安抚,却像清泉滴入滚油,总能带来一瞬间的缓和,让墨曜得以喘息。
在这种步步杀机、内外交困的艰难跋涉中,队伍一点点向着黑瘴林外围挪动。当天空那灰蒙蒙的光线终于变得清晰,当周围令人窒息的瘴气逐渐稀薄,当熟悉的、属于部落外围的枯木林轮廓出现在视野尽头时,所有人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们,终于活着走出了这片彻底异变的死亡之地。
然而,回头望去,那片翻涌的墨绿色恐怖区域,如同盘踞在大地上的狰狞伤疤,提醒着他们,灾难并未结束,只是开始。而他们带回部落的,除了劫后余生的庆幸、赤炎牺牲的悲痛,还有一颗可能带来希望也可能带来毁灭的“源血之心”,以及一个状态极不稳定、体内封印着洪荒之力的首领。
未来的阴影,比黑瘴林更加浓郁,正悄然笼罩在墨蛇部落的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