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渊的离去,如同抽走了墨蛇部落一根沉稳的承重柱,让本就紧绷的气氛更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浮躁。尽管墨曜坐镇中央,银硰深居简出,但一种无形的权力真空感,依旧在部落中悄然弥漫。而对于苏绵绵而言,青渊的离开,意味着那道最务实、最令人心安的屏障暂时消失了。
这种变化,最直接地体现在赤炎身上。
青渊在时,赤炎的暴躁和冲动多少还会被那沉稳的气息所中和、所制约。如今,少了这份制约,赤炎骨子里的那股霸道和护短的火焰,仿佛失去了藩篱,燃烧得更加炽烈和无所顾忌。他将对苏绵绵的维护,直接升级为了一种近乎“领地宣言”式的强硬姿态。
他不再仅仅是在银硰试图接近苏绵绵时才会爆发。现在,他几乎是明目张胆地将苏绵绵划入了自己的“势力范围”。
每天,天刚蒙蒙亮,赤炎那高大的、如同燃烧火焰般的身影便会准时出现在苏绵绵的洞穴外。他不像青渊那样沉默地安排事务,也不像白辰那样温和地送来汤药,而是直接用他那大嗓门,打破清晨的宁静:
“小兔子!起来了没?今天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儿不舒服?”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仿佛是在向整个部落宣告他的“所有权”。
他会亲自检查送来的食物和饮水,甚至会用他那双猎杀过无数凶兽的大手,笨拙地试探苏绵绵额头的温度,眉头紧锁,琥珀色的竖瞳里满是毫不掩饰的担忧:“怎么还是这么凉?是不是炭火不够旺?老子再去弄点好木头来!”
他巡逻的路线,也明显发生了变化。以往是均衡地覆盖整个部落外围,现在,却总是有意无意地、反复地经过保温棚和苏绵绵洞穴附近区域。他带着一队精锐战士,如同巡视自己领地的雄狮,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靠近此地的族人,哪怕是负责送食物的雌性或者好奇张望的孩童,都会被他那带着警告意味的眼神逼退。
“看什么看?该干嘛干嘛去!别在这儿碍事!”他粗声粗气地呵斥着,丝毫不留情面。
这种近乎蛮横的守护,让苏绵绵心情复杂至极。一方面,在这种四面楚歌、危机四伏的环境中,赤炎这毫不讲理、却实实在在的庇护,确实给了她一种扭曲的安全感,仿佛一道炽热的火焰屏障,将她与外界许多潜在的恶意隔离开来。但另一方面,这种过于张扬、过于排外的行为,也无疑将她更醒目地推到了风口浪尖,激化了与其他势力,尤其是与银硰之间的矛盾。
果然,赤炎的行为很快引起了银硰的注意。
这天下午,银硰的学徒再次来到保温棚外,传达银硰的“邀请”,希望苏绵绵能去祭司洞窟,“协助进行一些关于作物能量残留的后续感知记录”。这显然是对之前“神迹”的后续研究,银硰并未放弃。
学徒的话音刚落,赤炎就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猛虎,瞬间从附近巡逻的位置冲了过来,火红的头发几乎要根根竖起,挡在苏绵绵和学徒之间,琥珀色的瞳孔危险地缩成一条细线:
“银硰又想干什么?没完没了了是吧?”他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怒火,“老子说过,她需要静养!听不懂吗?什么狗屁记录,等她好了再说!现在,给老子滚回去告诉银硰,人,不去!”
那学徒被赤炎的气势吓得脸色发白,喏喏地不敢反驳,只能求助似的看向苏绵绵。
苏绵绵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她既不想得罪银硰,更不愿在此刻去面对他那令人恐惧的探究,但赤炎的维护又让她无法开口。
就在僵持之际,银硰本人,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不远处。他依旧是一身素白,脸色苍白,雾灰色的眼眸平静无波,仿佛没有听到赤炎刚才那番不敬的言论,只是淡淡地看向苏绵绵:
“感知记录,有助于厘清力量特性,对未来培育或有益处。不会耗费太多精力。”他的语气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理性力量。
“有益处个屁!”赤炎根本不吃这一套,直接呛声回去,他上前一步,几乎与银硰面对面,身高带来的压迫感十足,“银硰,我告诉你,别跟老子扯这些没用的!她现在归老子管!她的身体老子最清楚!我说不能去,就是不能去!你再啰嗦,别怪老子不客气!”
他话语中的占有欲和挑衅意味,已经毫不掩饰。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巡逻的战士们下意识地握紧了武器,紧张地看着对峙的两位部落核心人物。
银硰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雾灰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意。但他并没有动怒,只是深深地看了赤炎一眼,那目光仿佛在评估一件不可理喻的障碍物,然后,又将视线转向脸色发白的苏绵绵,语气依旧平淡:
“既然如此,便作罢。待你身体好转,再议不迟。”
说完,他竟不再与赤炎争辩,转身,白衣飘动,如同鬼魅般悄然离去,留下一个高深莫测的背影。
赤炎对着银硰的背影重重哼了一声,仿佛打赢了一场胜仗,转过身,对着苏绵绵,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混合着烦躁和关切的神情:“看见没?对这种老狐狸,就不能客气!以后他再派人来,直接轰走!有老子在,看谁敢动你!”
苏绵绵看着赤炎那副理所当然、霸道护短的模样,心中百味杂陈。他是在用最直接、最笨拙的方式保护她,将她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不允许任何人染指。这种保护,简单、粗暴,却带着一种兽性的、不容置疑的真诚。
然而,她也清晰地看到,周围那些战士们眼中闪过的复杂神色,有对赤炎勇武的敬畏,有对“神赐”的好奇,或许……也有一丝对这份过度维护的不以为然?
赤炎的“领地宣言”,暂时逼退了银硰的明面行动,像一团熊熊燃烧的野火,在她周围划下了一道炽热的界限。但这道火焰,既能驱赶寒冷,也可能……引火烧身。
她抬头,望向墨曜洞穴所在的方向,那里一片沉寂。首领默许了赤炎的行为吗?还是……在等待着什么?
苏绵绵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在这团名为“赤炎”的火焰庇护下,获得了一丝喘息之机,但也仿佛坐在了一个即将喷发的火山口上。暂时的安全,或许预示着更大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