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漏屋”,名不虚传。
那是依着巨大洞窟岩壁开凿出的一个小小石室,与其说是屋,不如说是个稍大些的洞穴。
门口挂着一张破烂的、难以完全遮蔽洞口的厚皮帘,寒风轻易便能钻入。
石室顶部有几道天然的裂缝,隐约能看到上层岩壁的微光,偶尔甚至有冰冷的水滴渗漏下来,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积聚出小小的水洼。
室内陈设简陋到极致:一张铺着干草的粗糙石榻,一个充当桌子的扁平石块,角落里堆着些不知名的干草,散发着淡淡的霉味。这就是陈青和小舟在“铁砧”的安身之所。
然而,对于刚从垃圾渊、沉默广场和剥皮巷那种地方挣扎出来的两人而言,这里已经算得上是难得的安稳之地。
至少,这里有相对坚固的墙壁,有可以躺卧的地方,更重要的是,暂时脱离了无处不在的、赤裸裸的追杀。
独臂汉子将他们带到后,便沉默地离开了,自始至终没多说一句话。
小舟几乎是立刻瘫倒在了石榻的干草上,连日来的恐惧、疲惫和紧张如同潮水般涌上,他蜷缩着身体,很快便沉沉睡去,只是眉头依旧紧锁,偶尔会不安地抽搐一下。
陈青没有休息。他仔细检查了一下石室,确认没有明显的监视或隐患后,才在石榻边盘膝坐下。
体内的情况并不乐观。强行突破凝气境的隐患,加上与老瞎子对战、连番恶战积累的伤势,如同潜伏的火山。
之前全凭一股意志和涤魂果的药力强压着,此刻稍微松懈,便阵阵袭来。
他必须先稳住伤势。
从怀中取出仅剩的月影草和之前搜集的一些普通草药,陈青开始调配简单的伤药。
没有合适的工具,他便以指代杵,以扁平石块为臼,将草药细细研磨、混合。
动作专注而沉稳,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
内服一部分,外敷胸腹间被掌力侵袭最重的地方。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闭目,运转《基础锻骨诀》,引导着玄字令传来的清凉气息,配合药力,缓缓滋养、修复着受损的经脉和内腑。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洞窟深处传来的、疤面那富有节奏的打铁声,此刻反而成了某种背景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力量。
不知过了多久,陈青被一阵轻微的窸窣声惊醒。他猛地睁开眼,神念瞬间扫出石室。
只见一个瘦小的身影正蹑手蹑脚地靠近门口,是阿茴。她手里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破口陶碗,小心翼翼地探进头来。
“你醒了?”阿茴看到陈青坐起,松了口气,将陶碗放在石板“桌”上,“喏,疤面爷吩咐给的,肉汤,里面加了点驱寒的草根。”
陶碗里的汤水浑浊,飘着几点油星和几块不知是什么动物的肉,以及一些辨识不清的草根,但对于饥肠辘辘的两人而言,已是难得的美味。
“多谢。”陈青点头致谢。
阿茴摆摆手,眼睛却好奇地打量着陈青,又看了看熟睡的小舟,压低声音道:“你们还真留下来了?疤面爷可是很久没收留外人了,尤其是你们这种带着‘大麻烦’的。”
“暂时落脚。”陈青没有多说,转而问道,“你对‘铁砧’了解多少?疤面……是个什么样的人?”
阿茴撇撇嘴,一副小大人的模样:“‘铁砧’嘛,算是朔风城地下一股不小的势力,不过一般不掺和上面那些大帮派的争斗,主要守着这片地下区域。
疤面爷……”她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敬畏,“很强,非常强。
没人知道他到底什么境界,只知道以前有几个不开眼的凝气境巅峰来找茬,被他用那柄打铁锤,几下就砸成了肉泥。”
她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他脾气很怪,说一不二,最讨厌别人欺骗和背叛。
但只要他答应的事,就一定会做到。在这里,他的话就是规矩。”
陈青默默记下。看来,疤面是一个崇尚绝对力量和简单规则的人。与这种人打交道,反而直接。
“对了,”阿茴像是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递给陈青,“给,这是之前你给的那块肉干的‘回礼’。
在朔风城,消息就是命。这玩意叫‘哑仆’,没什么大用,就是耳朵灵光点,放在门口,有人靠近它会微微发热,算是这里最基本的警戒小玩意儿。”
她指了指布包里那个指甲盖大小、形如灰色鹅卵石的东西。
陈青接过,心中微动。这女孩虽然年纪小,但在这种环境下的生存智慧,不容小觑。这份“回礼”,确实是他现在需要的。
“另外,有个消息,免费送你。”阿茴眨了眨眼,“鬼卜翟瞎子的人,还有血刀帮的杂碎,这几天在外面活动得很频繁,像是在找什么人。你们最近最好别出去。”
陈青眼神一凝,点了点头。
阿茴说完,便像只灵巧的老鼠,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陈青将那个“哑仆”放在门口不易察觉的角落,果然感觉到一丝微弱的温热感传来,虽然范围很小,但聊胜于无。
他回到石榻边,看着依旧熟睡的小舟,思绪翻腾。
疤面的庇护并非无偿,那三个未知的任务就是悬在头顶的利剑。而外面的敌人并未放弃搜寻。
他必须尽快利用这段相对安全的时间,恢复实力,并摸清“铁砧”和朔风城的更多情报。
他端起那碗已经微凉的肉汤,慢慢喝下。温热的液体带着一股草药的苦涩滑入胃中,带来些许暖意和力气。
目光透过石室顶部的裂缝,望向那一片模糊的、属于上层朔风城的微光。
在这暗流汹涌的地下据点,恢复与蛰伏,是他当前唯一的选择。而风暴,迟早会再次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