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响之壁前,时空仿佛凝固。
那庞大而冰冷的意志如同无形的枷锁,将三人牢牢钉在原地。
灰绿色的寂灭之风在这片区域诡异地静止了,连壁上那些不断生灭的历史幻象也骤然定格,仿佛在向某个至高无上的存在致敬。
一个身影,自回响之壁后方那深邃的黑暗中,缓缓“流”了出来。
之所以用“流”,是因为他的移动方式绝非行走。
他的身体仿佛没有实质,如同一缕凝聚的浓稠黑影,又似一道扭曲的空间褶皱,悄无声息地滑过地面,所过之处,连那灰绿色的辉光都被彻底吞噬,留下绝对的虚无。
他停在了石壁前,与陈青三人相隔不过二十丈。
直到此刻,陈青才勉强看清他的轮廓——那是一个极其瘦削、仿佛只剩下骨架披着人皮的“人”。
他穿着一件破旧不堪、颜色难以分辨的古袍,袍袖空荡荡地垂着。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血肉,只是一个覆盖着干瘪皮肤的骷髅头,眼窝深处,燃烧着两簇幽冷、没有任何温度的灰绿色火焰。
他没有散发任何气息,却又仿佛是整个寂灭世界的中心。所有的死寂,所有的冰冷,所有的怨恨,似乎都源自于他。
“多少年了……终于……又有活物……踏足此地……”一个干涩、沙哑,仿佛无数碎石摩擦的声音,直接在陈青三人的识海中响起,带着一种亘古的苍凉与漠然。
“新鲜的……血肉……痛苦的……灵魂……美妙的……回响……”
那骷髅头微微转动,灰绿色的火焰“目光”扫过陈青,在【流火】刀上停留了一瞬,似乎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随即落在了江云逸身上。
“剑意……纯粹……可惜……沾染了……令人作呕的……生气……”
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小舟身上。那两簇灰绿色的火焰,骤然猛烈地跳动起来!
“风吟……血脉!!”那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难以抑制的、混合着狂喜、怨恨与贪婪的尖锐,“钥匙!最后的……钥匙!!哈哈哈哈!!”
恐怖的音波如同实质的冲击,狠狠撞在陈青和江云逸的识海上!两人同时闷哼一声,嘴角溢出鲜血,神念剧烈震荡!
小舟更是如遭重击,惨叫一声,双手抱头跪倒在地,他周身的淡青色微光瞬间被压制到极致,眼中再次泛起那不正常的青黑色,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你是谁?!”江云逸强忍着识海的刺痛,横剑在前,厉声喝道。他周身青蒙蒙的剑罡勃发,试图抵挡那无处不在的恐怖威压。
“吾名……早已遗忘……”那骷髅头发出低沉的笑声,干枯的手指(如果那还能称之为手指)缓缓抬起,指向回响之壁,“你们可以称呼吾为……‘穿凿仙’……于此壁之下,穿凿万古回响,聆听众生哀鸣……”
穿凿仙?!陈青心中剧震。
这绝非善名,充满了邪异与不祥!此人(或者说此物)身上的气息,与那寂灭之风同源,却又更加古老、更加精纯、更加……可怕!
他难道是风吟族封印的存在?还是被封印在此地的古老魔头?
“尔等蝼蚁……能成为吾脱困的……第一份滋养……是尔等的……荣幸……”穿凿仙那骷髅嘴巴开合,灰绿色的火焰在他空洞的眼窝中熊熊燃烧。
他缓缓抬起那只干枯的手,对着小舟,轻轻一抓!
嗡——!
一股无形的、蕴含着极致寂灭与牵引之力的波动,瞬间笼罩了小舟!
小舟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不受控制地离地浮起,周身那淡青色的风吟族血脉之光被强行抽取,化作丝丝缕缕的青气,朝着穿凿仙的手掌汇去!
“小舟!”陈青目眦欲裂,不顾一切地催动内力,【流火】刀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刀芒,人刀合一,化作一道流火惊鸿,悍然斩向那只干枯的手!
“螳臂当车。”穿凿仙甚至没有看陈青,只是空着的另一只袍袖随意一拂。
一股无形巨力如同排山倒海般涌来!陈青只觉得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可撼动的太古山岳。
【流火】刀发出的刀芒瞬间崩碎,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后方一根断裂的石柱上,鲜血狂喷!
凝气境与这未知存在的差距,如同天堑!
几乎在陈青被击飞的同时,江云逸动了!他深知绝不能让对方得手!
古朴长剑发出一声清越震天的龙吟,他整个人与剑合而为一,化作一道纯粹到极致、仿佛能切开混沌的青色剑光,直刺穿凿仙的眉心!
这一剑,蕴含了他毕生修为与剑道意志,是他目前所能发出的最强一击!
“咦?有点意思……”穿凿仙似乎略微提起了一丝兴趣,那抓向小舟的手势不变,另一只空着的袖袍再次抬起,食指与中指并拢,对着那道撕裂空间的青色剑光,轻轻一夹!
叮——!
一声清脆却令人牙酸的脆响!
那道足以斩杀寻常周天境强者的恐怖剑光,竟被他用两根干枯的手指,如同夹住一片飘落的树叶般,轻描淡写地夹在了指间!
剑光剧烈震颤,却无法再前进分毫!
江云逸脸色瞬间煞白,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剑意尚可,力量……太弱。”穿凿仙淡淡评价,手指微一用力。
咔嚓!
那道凝练的青色剑光,竟如同琉璃般,被他硬生生捏碎!破碎的剑气四散激射,将周围的地面切割出无数深痕!
江云逸如遭雷击,身形剧震,踉跄后退,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嘴角鲜血不断溢出,显然受了极重的内伤。
毫无反抗之力!双方的实力差距,大到令人绝望!
而此刻,小舟周身的血脉青光已被抽取了近半,他的身体变得近乎透明,眼神涣散,气息微弱到了极点。
“不——!”陈青挣扎着从碎石中爬起,看着小舟濒死的模样,一股前所未有的暴怒与不甘如同火山般在胸中爆发!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小舟死在这里!绝对不能!
玄字令!金属碎片!地图箴言!
无数念头在电光火石间闪过陈青脑海!他猛地将怀中那枚与玄字令共鸣的暗金色金属碎片掏出,同时将全部神念与内力,不顾后果地疯狂注入怀中的玄字令!
“界域非界,唯心所现!秘境之钥,存乎一念!”
他对着那回响之壁,发出了源自灵魂的呐喊!
嗡——!!!
一直被陈青贴身收藏的玄字令,在这一刻,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一股苍茫、古老、仿佛源自世界本源的气息轰然扩散!
同时,他手中的暗金色金属碎片也剧烈震动,发出嗡鸣,与玄字令的光芒交相辉映!
这两件与“玄天秘境”密切相关的物品,在陈青不顾一切的催动下,似乎触发了某种未知的反应!
那面一直沉寂的回响之壁,猛地剧烈震动起来!壁面上那些定格的历史幻象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般疯狂荡漾、破碎、重组!
一道清晰的、由无数风之漩涡符号构成的巨大光门虚影,在石壁表面若隐若现!
而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那一直漠然无视的穿凿仙,在玄字令光芒亮起、回响之壁异动的瞬间,竟发出了一声尖锐至极、充满了恐惧与暴怒的嘶吼!
“不可能!这是……‘源初之钥’的气息?!你怎会拥有?!!”
他猛地松开抽取小舟血脉的手,那灰绿色的火焰双眼死死盯住了陈青手中的玄字令和金属碎片,那亘古不变的漠然终于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忌惮与……贪婪!
“把它……给我!!!”
穿凿仙舍弃了小舟,化作一道撕裂空间的灰黑色流光,带着毁灭一切的恐怖气势,直扑陈青!
这一次,他的目标不再是戏耍,而是真正的、必杀的一击!
“陈兄小心!”江云逸强提残存内力,再次挥剑试图阻拦,却被穿凿仙随手震开,伤上加伤。
死亡的气息,前所未有的浓郁!
陈青看着那扑来的毁灭流光,眼中却闪过一丝决绝的疯狂。
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将全部力量,连同自己的意志,狠狠撞向了回响之壁上那扇若隐若现的光门!
他不知道那光门后是什么,可能是生路,也可能是更深的绝境。
但此刻,他别无选择!
就在穿凿仙的攻击即将临体的前一刻——
唰!
陈青、以及被他紧紧拉住的小舟,还有挣扎着冲过来的江云逸,三人的身影被玄字令的光芒包裹,瞬间没入了回响之壁那荡漾的光门之中,消失不见!
穿凿仙那恐怖的攻击狠狠轰在回响之壁上,却只激起一圈圈剧烈的涟漪,石壁纹丝不动。
“不——!!!”
穿凿仙发出震彻天地的狂怒咆哮,灰绿色的火焰几乎要冲破骷髅头骨!
他死死盯着恢复平静的回响之壁,那冰冷的意志中,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
“源初之钥……竟然再现……必须得到……必须……”
灰绿色的寂灭之风再次开始流动,将他的低语淹没。
回响之壁前,只剩下无尽的死寂,以及一个被彻底激怒的、来自远古的恐怖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