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沙哑诡异,如同夜枭低鸣,带着一种直透心底的阴寒。门外的气息晦涩不明,却又带着一种毒蛇般的黏着感,牢牢锁定着房间。
陈青瞳孔微缩,按在幽魂刃上的手指收紧。他并未立刻回应,神念如同最精细的触须,悄无声息地透过门缝向外探去。
门外,站着一个身形佝偻的老者。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布袍,头发稀疏花白,乱糟糟地披散着。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眼眶深陷,里面只有一片浑浊的灰白,显然是个盲人。他手中拄着一根看似普通的竹杖,竹节乌黑,杖头挂着一个巴掌大小的暗红色旧葫芦。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脸上带着一丝似笑非笑的诡异表情,仿佛能“看”穿门板,直视屋内的陈青。
不是幽冥教那种纯粹的死亡气息,而是一种……掺杂着腐朽、算计与某种未知邪异的阴冷。
“朋友,隔着门板,非待客之道吧?”老瞎子再次开口,竹杖轻轻在地上顿了顿,发出“笃”的一声轻响。
陈青心念电转。此人能悄无声息避开(或无视)铁狼旗的耳目来到二楼,直接找到他的房间,绝非寻常。
避而不见,恐怕会引来更大的麻烦。他深吸一口气,压下伤势带来的不适,沉声道:“门未锁,请进。”
吱呀——
老瞎子推门而入,动作流畅得根本不似盲人。他浑浊的“目光”准确无误地“落”在陈青身上,又微微偏头,“看”了一眼床上被惊醒、正惊恐望着他的小舟。
“煞气盈体,血光未散,小友近日杀伐不小啊。”老瞎子咧嘴笑了笑,露出几颗发黄的牙齿,“不过,更显眼的,是你身上那件东西……啧啧,宝光内蕴,却蒙尘染煞,可惜,可惜。”
陈青心中凛然,他指的是玄字令?还是千丝老人指骨?此人竟能感知到?
“老先生有何指教?”陈青不动声色,体内真气悄然流转,随时准备出手。
“指教不敢当。”老瞎子慢悠悠地走到桌边,自顾自地坐下,将竹杖靠在桌沿,双手拢在袖中。
“老夫路过此地,心血来潮,感应到有缘人身负异宝,却劫难缠身,特来结个善缘,为你卜上一卦,指点迷津。”
“不必了。”陈青断然拒绝,“在下不信命,更不信无缘无故的善缘。”
“不信命?”老瞎子低笑一声,声音沙哑,“命就像这朔风城的风,看不见,摸不着,却无时无刻不在推着你走。
小友,你从南方来,带着血腥与谜团,欲往北方去,寻求答案与力量。是也不是?”
陈青眼神微凝,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老瞎子继续道:“你身边这孩子,身如浮萍,命若悬丝,是钥匙,也是灾星。带着他,你注定步步杀机。”
小舟闻言,身体猛地一颤,脸色更加苍白。
“至于你所求的答案……”老瞎子浑浊的眼珠似乎转动了一下,“在黑狱,在风眼,在……镜中。”
黑狱?风眼?镜中?陈青眉头紧锁,这些词汇含义模糊,却带着不祥的预感。
“卦象已显,信与不信,皆在你。”老瞎子说着,从袖中摸出三枚磨得光滑的黑色古钱,随手抛在桌上。古钱滴溜溜转动,最终停下,呈现两正一反的奇特排列。
“坎上离下,水火未济。”老瞎子“看”着卦象,缓缓道,“前路险阻,事有不成。然,一线生机,藏于死地。
小友,你的生机,不在躲避,而在……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收起古钱,站起身,拿起竹杖:“卦金,一枚涤魂果,或者……你身上那件蒙尘之宝的一缕气息。”
果然有所图!陈青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平静:“涤魂果已用完。至于气息,不知如何抽取?”
“简单。”老瞎子伸出枯瘦的手指,指向陈青怀中,“让老夫触碰一下即可。”
陈青眼神瞬间锐利如刀。触碰玄字令或指骨?绝无可能!
“老先生请回吧。”陈青语气斩钉截铁,幽魂刃已完全出鞘,冰冷的杀意锁定了老瞎子。
房间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老瞎子脸上的诡异笑容慢慢收敛,那浑浊的灰白眼球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幽光。
“可惜……既然小友不愿结此善缘,那老夫只好……自己取了。”
话音未落,他佝偻的身形如同鬼魅般一动,枯瘦的手掌快如闪电,直抓陈青胸口!五指指尖,竟泛起一丝乌黑的光泽,带着一股腥甜腐朽的气息!
早有准备的陈青,幽魂刃划出一道冷电,直削对方手腕!同时,数道《千缠丝》气丝无声射出,缠绕向老瞎子的双腿关节!
老瞎子似乎能感知到那无形的气丝,竹杖在地上轻轻一点,身形如陀螺般旋转,巧妙地避开了气丝的缠绕,另一只手掌如毒蛇出洞,拍向陈青肋下空门!
陈青刃势一转,由削变格,刃身精准地挡住对方的手掌!
砰!
一股阴寒歹毒的气劲顺着刃身传来,陈青只觉手臂一麻,气血翻涌,忍不住后退半步,胸腹间一阵刺痛,刚刚压下的伤势竟有复发的迹象!
这老瞎子,修为深不可测!而且招式诡异阴毒!
不能硬拼!
陈青心念急转,神念猛地集中,化作一股无形的尖刺,直刺老瞎子眉心——神念冲击!
老瞎子身形微微一滞,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但随即冷哼一声:“雕虫小技!”他袖袍一拂,一股无形的波动散开,竟将陈青的神念冲击轻易化解!
但就在这瞬间的停滞,陈青已抓住机会,脚踩鬼影迷踪步,身形向后飘退,同时左手一扬,之前准备好的、从月影草上刮下的一些散发着微光的粉末,猛地向老瞎子撒去!
这些粉末并无毒性,但在昏暗的光线下骤然爆开,形成一片迷蒙的光雾,足以干扰视线——哪怕对方是瞎子,也可能依赖其他感官,这光雾或许能产生奇效!
果然,老瞎子动作一顿,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光雾干扰了感知。
陈青毫不迟疑,一把拉起吓呆的小舟,撞开房间后窗,直接从二楼跃了下去!
下方是“狼窝”后方一条堆满杂物、肮脏狭窄的小巷。
两人刚落脚,便听到楼上房间传来老瞎子一声蕴含怒意的低哼。
“追!别让他们跑了!”同时,小巷前后也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喝声,几道凶悍的气息迅速逼近!
显然是老瞎子的同伙,或者是被刚才动静引来的、觊觎“肥羊”的鬣狗!
陈青抹去嘴角溢出的一丝鲜血,眼神冰冷。朔风城的欢迎仪式,果然够“热情”!
他拉起小舟,毫不犹豫地冲向小巷更深处复杂如迷宫般的阴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