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雾如纱,将废矿酒窖那点摇曳的火光晕染得模糊不清。
陈青站在不远处的阴影里,仿佛与身后的断壁残垣融为一体,气息收敛到了极致,连心跳都变得缓慢而微不可闻。他并未真正离开。
鬼手的态度,那少年绝望的眼神,以及那件语焉不详却至关重要的“失窃之物”,如同几根无形的丝线,缠绕在他心头。
他隐隐觉得,这并非简单的偷窃事件,其背后或许牵扯到更深的东西,甚至可能与黑石堡内外的势力纠葛有关。
放任不管,或许会错失重要的信息,甚至可能在未来成为不可预知的隐患。
他需要知道那少年的下落,以及那件东西的真相。
神念如同最细腻的触须,小心翼翼地向着酒窖方向延伸。他不敢过于靠近内部,那里有鬼手坐镇,气息敏感,容易打草惊蛇。
他将感知的重点放在酒窖外围,那些通风的缝隙、废弃的矿道出口、以及负责外围警戒的暗哨身上。
时间在寂静的等待中缓缓流逝。酒窖内的喧闹声并未完全平息,但比起之前,明显多了一丝压抑和紧张。
偶尔有零星的“影梭”成员进出,脸上大多带着行色匆匆的表情。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酒窖那扇破旧的后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两名汉子鬼鬼祟祟地探出头来,警惕地四下张望了一番,其中一人肩上似乎扛着一个不小的、用麻布包裹的长条状物体。
陈青眼神一凝。那麻布包裹的形状,隐约像是一个人!
两人确认周围无人后,迅速闪身而出,没有走向堡外集更热闹的方向,反而朝着矿区更深处的黑暗中潜行而去。他们的动作很轻,显然不想引起任何注意。
就是他们了!
陈青如同暗夜中的狸猫,悄无声息地尾随而上。他始终与对方保持着约莫二十丈的距离,这个距离既能凭借超常的目力和神念模糊感知锁定目标,又不容易被对方察觉。
他的脚步落在松软的矿渣和碎石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千缠丝》对自身肌肉和力量的精微控制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前方的两名汉子对身后的跟踪毫无所觉。他们显然对这片废弃矿区极为熟悉,在错综复杂的小路和坍塌的矿洞间穿梭自如。
越往里走,环境越是荒凉破败,空气中弥漫的霉味和金属锈蚀味也越发浓重。
最终,他们在矿区边缘一处几乎被荒草和藤蔓完全掩盖的、半塌的砖窑前停了下来。其中一人再次警惕地回头看了看,另一人则熟练地拨开藤蔓,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洞口。
两人先后钻了进去,随后里面传来一声沉闷的、像是重物落地的声响,之后便再无声息。
陈青没有立刻靠近。他隐匿在一块巨大的、风化的岩石后面,神念如同无形的波纹,缓缓扫过那座废弃砖窑。
砖窑内部空间不大,结构却有些复杂,除了入口处的窑室,似乎还有向下的阶梯,通往更深的地下。
里面除了刚才进去的两人之外,并无其他强大的气息存在,只有一些老鼠窸窣爬行的动静。那两人进去后,便停留在窑室深处,没有再移动,似乎在等待什么,或者只是在看守。
看来,这里是一个“影梭”用来临时关押人或处理某些见不得光事情的隐秘据点。那少年,很可能就被关押在此处。
如何进去?强攻自然是最直接的方式,但这会立刻暴露自己,与“影梭”彻底撕破脸,并非上策。他需要更巧妙的方法。
观察了片刻,陈青注意到砖窑顶部有几个因为坍塌而形成的破洞,大小不一,其中一个位置较为隐蔽的破洞,似乎可以勉强容人通过,而且正对着窑室下方的空间。
他心中有了计较。绕到砖窑侧后方,确认四周无人后,他身形如同壁虎般贴着粗糙的砖墙向上游走,动作轻盈敏捷,没有借助任何工具,仅凭指尖凝聚的真气和千缠丝气丝对身体的细微操控,便悄无声息地攀上了窑顶。
他选择那个较为隐蔽的破洞,向下望去。窑室内光线昏暗,只有一盏昏黄的油灯放在角落,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
刚才那两名汉子正坐在一个倒扣的破木桶上,低声交谈着什么,显得有些百无聊赖。
而在他们身旁不远处的地面上,赫然躺着那个被麻绳紧紧捆缚、嘴里塞着破布的瘦小身影,正是那个少年!他蜷缩着,身体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恐惧。
确认了目标,陈青不再犹豫。他需要制造一个短暂的混乱,调虎离山。
从怀中摸出两枚磨尖的铁钉,目光锁定了砖窑另一侧约十几丈外的一堆废弃木料。神念微动,计算好角度和力道,手腕一抖!
“嗖!嗖!”
两枚铁钉带着细微的破空声,划过一道弧线,精准地射入了那堆木料的缝隙中。
“噗噗!”
两声轻响过后,紧接着,那堆木料似乎因为结构被破坏,发出了“嘎吱”一阵令人牙酸的倾斜声,随即“哗啦”一下,小半边木料坍塌下来,在寂静的夜里发出了不小的动静!
“什么声音?!”
窑室内的两名汉子瞬间警觉,猛地站起身,抓起了身边的兵刃,紧张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出去看看!”其中一人示意同伴。
另一人有些犹豫:“可是这小子……”
“怕什么!捆得跟粽子似的,还怕他跑了不成?肯定是野狗或者什么东西碰倒了木头,快去快回!”先前那人催促道。
两人低声商议了几句,最终还是决定一起出去查看,毕竟若真是有人摸过来,一个人出去反而危险。
他们迅速推开遮挡洞口的藤蔓,钻了出去,朝着木料坍塌的方向小心摸去。
机会!
就在两人离开洞口,注意力被吸引开的瞬间,陈青如同一片落叶,从窑顶的破洞中悄无声息地飘落而下,落地无声。
他快步走到那少年身边。少年听到脚步声,惊恐地抬起头,当看清是陈青时,那双原本充满绝望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拼命挣扎着。
陈青没有立刻给他松绑,而是先蹲下身,压低声音,目光锐利地盯着他:“想活命,就回答我的问题。你偷了‘影梭’什么东西?”
少年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但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目光急切地看向自己胸前被绳索勒住的位置。
陈青会意,伸手在他胸前被绳索紧紧捆缚的衣物内摸索了一下,指尖触碰到一个硬物。他小心地将那东西掏了出来。
那是一个约莫巴掌大小、通体漆黑、触手冰凉的非金非木的盒子。
盒子表面光滑,没有任何纹饰,也找不到任何缝隙,仿佛是一个浑然天成的整体,只在盒子底部,刻着一个极其细微、若不仔细看几乎无法察觉的图案——那是一个抽象的、如同旋涡般的符号。
这是……?
陈青瞳孔微缩。这盒子给他一种极其古怪的感觉,神念探入,竟如同泥牛入海,被完全隔绝在外。
而且,这盒子的材质和那个旋涡符号,隐隐让他觉得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或者……感受过类似的气息。
玄字令?不,感觉不同。千丝老人的指骨?也不完全一样。
但这绝对不是什么“小玩意儿”!鬼手对此物的重视程度,远超那五百两银子和一个身份文书!
“这是什么?”陈青沉声问道,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少年。
少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化为哀求,呜呜地摇着头,似乎无法言说,或者不敢言说。
就在这时,窑室外传来了那两名汉子返回的脚步声和骂骂咧咧的声音。
“妈的,就是几根烂木头塌了,吓老子一跳!”
“虚惊一场,快回去看着那小子……”
来不及细问了!
陈青当机立断,指尖真气微吐,如同利刃般划过,瞬间割断了少年身上的绳索,同时将他嘴里的破布扯了出来。
“走!”
他低喝一声,一把拉起因为长时间捆绑而有些脱力的少年,目光迅速扫过窑室。从正门出去必然与返回的两人撞个正着。
他的视线落在了窑室角落那个通向地下的黑黢黢的阶梯入口。
没有犹豫,他拉着少年,身形一闪,便没入了那向下的阶梯黑暗中。
几乎在他们身影消失的同时,那两名汉子骂骂咧咧地钻回了窑室。
“咦?那小子呢?!”
其中一人一眼就看到地上被割断的绳索,脸色骤变,失声惊呼。
另一人也是骇然失色,目光惊恐地扫过空荡荡的窑室,最后落在了角落那个通向地下的阶梯入口,声音都变了调:
“他……他钻进‘鬼窑’下面去了?!”
两人的脸上,瞬间失去了血色,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度恐怖的事情,竟一时僵在原地,不敢上前追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