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时间,弹指即过。
辰时的铁山城广场,肃杀之气更浓。二十七名通过选拔的护卫已然列队,泾渭分明。
那三名通脉境后期武者自成一个小圈子,气息彪悍,隐隐为首。一名使一对镔铁短戟的黑脸大汉,名叫熊霸;一名背负长枪、面容冷峻的青衣男子,自称韩枫;还有一位是手持鬼头刀、脸上带疤的凶恶头陀,法号“血刀”。其余通脉境武者则三五成群,低声交谈。
而陈青等四名锻骨境,则自觉地站在队伍边缘,无人理会。
广场中央,是五辆以硬木打造、包裹铁皮、由四匹健马拉动的沉重货车。
车辆被油布覆盖得严严实实,不知内装何物,但车轮在青石板上压出的深深辙印,显出其分量不轻。每辆车配一名城主府的车夫,皆是神色沉稳、手掌粗大的老手。
守备偏将赵雄一身戎装,按刀而立,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熊霸、韩枫、血刀三人身上:“此行以你三人为首,遇事协商决断。
路线已定,沿‘苍澜古道’北上,经‘黄沙隘’,抵达黑石镇。预计行程七日。途中一切,皆以护卫车队安全为要!”
“遵命!”三人抱拳领命。
“出发!”
赵雄大手一挥,车队缓缓启动,在一队二十人的城主府精锐骑兵前后护卫下,驶出铁山城北门,踏上了那条传说中商旅与白骨并存的苍澜古道。
古道沿苍澜江支流蜿蜒向北,初时还算平坦,两侧尚有零星的绿意。但越往北行,地势逐渐升高,植被愈发稀疏,天地间开始弥漫起一股荒凉寂寥的气息。
狂风卷着沙砾,无情地抽打着队伍,发出呜呜的声响。
陈青跟在车队中段,默不作声,一边适应着恶劣的环境,一边暗中观察着队伍中的每一个人。那三名首领,熊霸看似粗豪,眼神却不时扫过车队,带着审视;
韩枫沉默寡言,但气息最为凝练;血刀头陀则煞气最重,看人的目光如同打量牲口。
他也留意到,队伍中除了他们这些招募的护卫,似乎还有几道气息格外隐晦,混在骑兵之中,不显山露水,但偶尔流露出的精悍,绝非普通军士。
“这趟镖,恐怕没那么简单。”陈青心中暗忖。城主府如此兴师动众,护送的东西绝不寻常。而幽冥教的影子,也如同阴云般笼罩在他心头。
第一日、第二日,行程还算顺利,只遇到几波不成气候的小股马匪,远远望见城主府的旗号和队伍的声势,便自行退去了。
第三日,车队进入了真正的危险区域——黄沙隘。
这里是古道的一段险要所在,两侧是风化严重的土黄色山崖,道路狭窄崎岖,脚下是松软的流沙,狂风卷起的沙尘遮天蔽日,能见度极低。
“所有人打起精神!注意两侧山崖!”熊霸的吼声在风沙中有些模糊。
队伍的速度慢了下来,气氛陡然紧张。骑兵们握紧了长枪,招募的护卫们也纷纷亮出了兵刃,警惕地注视着风沙中每一个可能藏匿危险的角落。
陈青将幽魂刃扣在手中,神念悄然扩散开来,数缕无形的气丝如同敏感的触角,延伸向队伍四周,尤其是两侧陡峭的山崖。
在风沙的干扰下,视觉和听觉都大打折扣,反而是这种基于神念的细微感知,更能捕捉到异常。
突然,左侧山崖上方,一缕气丝传来了极其微弱的、不同于风沙刮过岩石的摩擦声!那是一种……金属与岩石轻微碰撞,以及衣物摩擦的细响!
“敌袭!左侧山崖!”陈青几乎不假思索,厉声喝道!声音在真气的催动下,清晰地压过了风沙的呼啸!
几乎在他出声的同时——
“咻咻咻——!”
密集的箭矢破空声如同死神的狞笑,从两侧山崖的隐蔽处暴射而下!箭矢并非普通的狼牙箭,而是通体黝黑、箭镞带着倒钩的破甲锥!在如此近的距离,配合居高临下的地势,威力惊人!
“举盾!”骑兵队长怒吼。
训练有素的城主府骑兵瞬间举起圆盾,护住自身与车夫。
但招募的护卫们反应慢了半拍,瞬间便有数人中箭,惨叫着倒地,鲜血瞬间染红了黄沙!
“结阵!保护车队!”熊霸挥舞短戟格挡箭矢,大声指挥。
韩枫长枪如龙,舞动间将射向车辆的箭矢纷纷挑飞。血刀头陀则怒吼一声,鬼头刀劈出凌厉的刀罡,将一片箭雨直接震碎。
陈青在发出警告的瞬间,便已矮身蹿到一辆货车底部,避开了第一波最密集的箭雨。他心跳如鼓,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与冷静交织的杀意。
袭击者出手狠辣,分明是要将他们全部留在这里!
箭雨过后,不等众人喘息,两侧山崖上响起一片唿哨,数十道黑影如同猿猴般,借助绳索飞速滑降而下!
人人黑巾蒙面,手持弯刀或利剑,身手矫健,动作整齐划一,赫然都是通脉境的好手!为首几人,气息更是阴冷强大,不在熊霸等人之下!
“幽冥教!”陈青瞳孔骤缩,那熟悉的装扮和兵刃,他绝不会认错!
“杀!一个不留!”幽冥教首领声音沙哑,一声令下,黑衣人如同潮水般涌向车队!
“妈的!跟他们拼了!”熊霸怒吼,短戟带着恶风砸向一名冲来的黑衣人。
瞬间,狭窄的古道上爆发了惨烈的混战!兵刃碰撞声、怒吼声、惨叫声与风沙的呼啸混杂在一起,血肉横飞。
陈青从车底钻出,目光瞬间锁定了一名正向一名受伤倒地护卫扑去的幽冥教徒。那教徒有着通脉境初期的修为,刀法狠辣。
陈青没有硬拼,他身形如电,贴着地面疾掠,从容不发之际切入对方侧面。那教徒察觉,反手一刀削来。
陈青不闪不避,右手幽魂刃精准无比地迎上,却不是格挡,而是用刃脊巧妙一搭、一引,正是千缠丝中“引”字诀的运用,将那势大力沉的一刀带偏。
同时,他左手食指无声无息地点出,一缕凝聚了神念的真气细丝,如同无形的毒针,后发先至,直刺对方持刀手腕的“神门穴”!
那教徒只觉手腕一麻,真气瞬间滞涩,刀势不由得一缓。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陈青的幽魂刃已如毒蛇出洞,顺着对方露出的空门,一抹幽蓝光芒闪过,精准地划过了对方的咽喉。
干脆利落!
那教徒捂着喷血的喉咙,眼中充满难以置信的惊愕,缓缓倒地。
陈青看也不看,身形再次晃动,如同鬼魅般游走在混乱的战团边缘。
他绝不与对方高手硬碰,专门寻找那些实力相当或稍弱的幽冥教徒,利用神念御丝带来的超常感知和干扰能力,配合越发纯熟的幽魂刃技法,以及千缠丝中精妙的卸力、牵引技巧,往往能在数招之内,以最小的代价解决对手。
他的动作高效、冷静,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精准。
每一次出手,都必攻敌必救,或是利用神念干扰创造刹那的机会。短短时间内,竟有三名通脉境初期的幽冥教徒倒在了他的刃下。
他的表现,终于引起了注意。
“小子,找死!”
一名通脉境中期的幽冥教小头目,注意到了这个如同泥鳅般滑溜、却又频频造成杀伤的锻骨境小子,狞笑着舍弃了对手,挥刀向陈青扑来!刀风凌厉,远非之前那些杂兵可比!
压力陡增!
陈青眼神一凝,心知无法再取巧。他深吸一口气,将神念催动到极致,数缕气丝不再分散,而是如同拧成一股的细绳,缠绕向对方挥来的刀锋,试图迟滞其速度。
同时,他脚下步法变幻到极限,险之又险地避开刀锋笼罩的核心范围。
“嗤啦!”刀锋擦着他的肋下而过,带起一溜血花,火辣辣地疼。
但那气丝的迟滞终究起到了作用,让对方刀势慢了半分。
陈青忍痛,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幽魂刃如同附骨之疽,贴着对方的刀身反削而上,直取手腕!
那小头目冷哼一声,手腕一翻,变劈为绞,想要绞飞陈青的短刃。
就在两刃即将相交的刹那,陈青眼中厉色一闪,一直隐而未发的神念冲击,如同无形的尖锥,猛地刺向对方眉心!
“呃!”小头目身形剧震,脑中如同被针扎般剧痛,动作瞬间僵硬!
“死!”
幽魂刃毫无阻碍地划过他的脖颈。
第二名通脉境中期,毙命!
陈青拄着刀,剧烈喘息,肋下的伤口鲜血汩汩流出,脸色苍白。连续动用神念干扰和击杀强敌,对他的精神和真气消耗巨大。
战场另一端,熊霸、韩枫、血刀三人也与幽冥教的首领级人物战在一起,打得飞沙走石,劲气四溢,一时难分胜负。
但整体而言,护卫队人数处于劣势,不断有人倒下,形势岌岌可危。
就在这危急关头——
“嗡!”
一声奇异的弓弦震动声响起!
一道流光,并非箭矢,而是一道凝练至极的赤红色真气箭矢,如同流星赶月,从车队中一辆货车的阴影处射出,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瞬间跨越数十丈距离,精准无比地没入了一名正与韩枫激战的幽冥教首领的胸膛!
那首领身体一僵,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胸口那个碗口大的焦黑空洞,随即轰然倒地!
一箭之威,恐怖如斯!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箭震慑!
只见那货车旁,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身穿普通骑兵服饰、却难掩其挺拔身姿的男子。他手中握着一张造型古朴、缭绕着赤炎纹路的奇异长弓,面容普通,唯有一双眼睛,亮如寒星。
“是‘炎弓’杨烈!城主府的客卿!”有人认出了来者,惊呼道。
杨烈面无表情,再次张弓,弓弦上赤芒凝聚。
幽冥教众人顿时一阵骚动,士气受挫。
“撤!”
剩余的一名首领见势不妙,当机立断,发出一声唿哨。
幽冥教徒们如同潮水般退去,借助风沙的掩护,迅速消失在两侧的山崖之上。
战斗,戛然而止。
古道上,只留下遍地的尸体、呻吟的伤员、被鲜血浸透的黄沙,以及呼啸不止的狂风。
熊霸、韩枫等人看着杨烈,眼神复杂,既有感激,也有一丝忌惮。
这位客卿一直隐藏在车队中,直到最关键的时刻才出手,其心机与实力,都深不可测。
陈青捂着肋下的伤口,靠在车轮上,默默运转真气止血。他的目光扫过战场,最后落在杨烈手中那张奇异的炎弓上,又看了看那五辆依旧被油布覆盖得严严实实的货车。
这趟浑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而前路,尚有四日。
风沙依旧,带着浓重的血腥味,预示着这黄沙血途,远未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