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在账本上顿住的那一刻，陈玄听见风变了。
不是山间常见的穿林风，也不是焦土上卷起的尘烟风。这风带着湿气，一缕缕贴着地面滑过来，像是从海底深处爬出的呼吸。他没抬头，手指却轻轻按住了袖口的符箓，指腹蹭过纸面，确认那道保命手段还在。
远处山脊上的云又动了，正东偏南三寸，光闪得更密。可就在这时，海面方向裂开一道水幕，九条龙影拉着一辆辇驾，自虚空中踏浪而来。龙鳞映着天光，每一片都泛着冷蓝，辇车未落地，已有八名力士抬着玉匣走下，脚步整齐，踩在结界外缘的石板上，发出闷响。
陈玄合上账本，站起身。
他知道来的是谁。系统界面早已弹出：【目标身份——四海龙王·敖广】【当前状态：轻度焦虑】【潜在交易概率：87%】
他没急着开口，等对方先说话。
龙王走下车驾，身形高大，头戴珊瑚冠，手持一根白玉权杖。他站在结界外，目光扫过炉子的方向，看到那块盖炉的黑布还在微微发烫，布底透出一圈红光。
“听闻陈道友近日炼得神丹，震动四方。”龙王声音平稳，却比平时低了一度，“我此来，不为丹，为安。”
陈玄笑了笑：“龙王掌四海，要安，该是您给天下人，怎么反倒来问我？”
龙王抬起手，身后力士立刻打开九只玉匣。珠光宝气涌出，有夜明珠、龙牙佩、千年珊瑚枝，还有几枚封在冰晶里的水灵核。寻常修士见了，怕是要当场跪拜。
可陈玄只是看了一眼，就摇头：“这些东西，放别处能换灵石，放我这儿，不够看。”
龙王不恼，反而点头：“我知道你不在乎这些。”
他停顿一下，从袖中取出一枚珠子。
通体碧蓝，表面流转着波纹般的光晕，像是把一片海压缩进了指尖大小的空间里。珠子一出，周围的空气都沉了几分，连远处山头的窥视者似乎都安静了一瞬。
“此乃镇海珠。”龙王说，“可调万顷波涛，定海眼脉络。若你肯庇护东海三年安宁，它便是你的。”
陈玄眯起眼。
系统提示跳得飞快：【检测到顶级水系法则载体】【价值评估：9000灵石起步】【附加属性：可辅助参悟水行天道】【建议优先获取】
他伸手，虚托在珠子下方，没有真的去碰。
“庇护？”他问，“怎么个庇护法？我要是收了这珠子，是不是明天就有妖魔冲进我结界，你说我违约？”
龙王摇头：“不会。只要你接下此物，立下契约，三日内布一阵法，镇住海眼动荡，我便认你为盟友。十年之内，东海所产灵材，任你优先采买。”
陈玄笑了：“十年太长，我只要三年。”
“可以。”
“还要加一条。”陈玄盯着他，“若有第三方势力借机生事，你不得推诿，必须出面澄清，是我受你所托，非擅自插手海域事务。”
龙王眉头微动，但很快松开：“好。”
两人不再多言，各自划破指尖，滴血于空。血珠悬而不落，被一股无形之力拉扯，交织成一道灵纹，缓缓沉入地面。契约成立。
陈玄接过镇海珠。
入手冰凉，重量却超乎想象。他刚握住，就感觉一股水息顺着掌心往上爬，直冲识海。耳边仿佛响起潮声，不是现在的海，而是远古的、混沌初开时的第一波浪。
他稳住心神，将珠子收入储物袋。
“东西我收了。”他说，“三日内动工。”
龙王点头，转身登上辇驾。九条龙仰首嘶鸣，水幕闭合，整支队伍消失在空中。
结界外恢复寂静。
山脊上的光还在闪，地底的震动也未停。陈玄站在原地，没有回摊位，而是走向平台边缘，靠近那片临海的悬崖。
他重新取出镇海珠，托在掌心。
这一次，他主动放开神识，探向珠内。
水脉如河，奔流不息。珠中竟有一套完整的水系阵图，层层嵌套，像是某种古老禁制的核心。他越看越深，忽然察觉一丝异样——阵图最深处，有个节点断开了，像是被人强行截断，又像是自然崩毁。
他皱眉。
这不是单纯的镇压工具。它原本的功能，恐怕不止定海。
正想着，系统突然弹出新提示：【发现隐藏任务线索】【关联词条：海眼残念】【解锁条件：深入水域百丈以下】
陈玄收回手，把珠子贴身收好。
他知道，龙王没说实话。
什么“海眼不稳”，什么“妖氛暗涌”，都是表象。真正的问题，藏在更深的地方。而镇海珠，是钥匙，也是诱饵。
但他不怕。
他缺的从来不是资源，而是切入大局的入口。现在门开了，他只要走进去就行。
白虎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低声道：“刚才那几个盯梢的，动静小了。”
“因为他们看见了。”陈玄说，“看见有人亲自送宝上门，还签了契。”
“你不担心这是圈套？”
“担心。”陈玄看着海面，“但我更担心什么都不做。现在他们知道我有了靠山，就算怀疑，也不敢轻动。”
他顿了顿，又道：“而且……这珠子，我能用。”
话音落下，他抬起手，再次凝视镇海珠。
这一次，他试着注入一丝灵力。
珠子微震，表面波纹骤然加快，一圈水汽自掌心扩散，瞬间笼罩方圆十步。结界内的温度下降，地面出现细密水珠，像是刚下过一场雾雨。
陈玄闭眼，感受着那股力量的流向。
它不像雷法那样暴烈，也不像火符那样迅猛。它是沉的，慢的，却源源不断，像地底暗河，静默中藏着撕裂山岩的力量。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龙王会选在这个时候来找他。
清浊丹刚成，名声初起，各方都在观望他的底细。而龙王来了，送来重宝，签下盟约，等于当众承认了他的地位。
这不是求助。
是投资。
一个想借他之手，解决自己搞不定的事的投资。
陈玄睁开眼，嘴角微扬。
可以。
他不怕被利用，就怕没人看得上他。
只要利益对等，谁都可以谈。
他转身走回摊位，从储物袋里翻出一张空白玉简，开始记录。
姓名：敖广
来访时间：今日午时三刻
交易内容：镇海珠 x1
附加条款：三年盟约，优先采购权
备注：海眼问题存疑，需实地查证；镇海珠内部结构异常，疑似曾遭破坏
写完，他把玉简放进一个标有“贵客”的匣子里，锁好。
然后取出另一块传讯玉简，快速刻字：
“东海有异，龙王赠珠求援，已签约。恐事有隐情，望师尊留意海眼动向。”
玉简封好，弹指送出，化作一道流光飞向北方。
他又拿出第三块玉简，写下：
“新得水系至宝，三日后试阵，欢迎有意者前来观礼。灵石不限，只收消息。”
这块玉简他没立刻发，而是放在桌上，等晚些再处理。
白虎蹲在一旁，盯着他忙来忙去：“你还真打算办观礼？”
“当然。”陈玄说，“让他们亲眼看看，什么叫‘有宝自远方来’。”
“不怕露底？”
“露一点不怕。”他抬头，“我只展示控水，不提珠子来历。他们猜不透，才会更想知道。”
他站起身，走到炉子前，掀开一角黑布。
炉底红光依旧，热度未减。他把手伸过去，感受到那股由内而外的温热，像是炉子自己在呼吸。
他盯着那抹红，低声说：“你也在等机会，对吧？”
炉子没回应。
可那一圈红光，似乎跳了一下。
陈玄放下黑布，回到摊位。
他坐下，翻开账本，写下新的一行：
“第111日：龙王至，得镇海珠。水路通。”
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声。
山脊上的光终于熄了。
地底的震动也渐渐平息。
海风拂过平台，吹动他灰扑扑的短褐，衣角掀起一瞬间，露出腰间第八个储物袋的拉链缝隙——那里，一枚蓝色珠子静静躺着，表面水纹流动，未曾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