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玄的手停在半空，指尖离那人的额头还有三寸。他没有再往前压，也没有收回，只是静静看着眼前这个捧着木盒的青袍人。
山风从两人之间穿过，吹动了盒角那片星陨铁的碎屑。一点微光闪了一下，随即熄灭。
白虎站在他身后半步，抱着清单的手收紧了些。他知道陈玄在等什么。
青袍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礼盒，又抬头看向灵铺门内。他没说话，但眼神变了。原本带着试探和观望，现在多了一丝不确定。
陈玄终于开口：“南天门守将让你来的？”
声音不高，也不低。
“是。”青袍人答得干脆，“奉命献礼，恭贺陈店主击退强敌。”
“不是恭贺我。”陈玄说，“是来确认我还站不站得稳。”
青袍人没动，也没否认。
陈玄收回手，转身对白虎点了下头。
白虎立刻上前，接过木盒。盒子入手沉实，表面温润，确实是紫金檀木无疑。他打开盖子看了一眼，合上，朗声道：“收礼，回赠‘安神镇魄香’一支，三日内有效。”
话落，一支细长玉瓶已递到青袍人手中。
青袍人接过瓶子，低头看了眼，躬身行礼，然后退向左侧第三位站定。
他站的位置，恰好与其他先到者形成四象方位。东边三人，西边五人，南边已有六个，北面空着两个位置。
没人说话，也没人争抢。所有人都看着灵铺门口，等着下一步动作。
陈玄走到阶前，目光扫过下方二十七人。每个人手里都提着东西，有匣、有袋、有托盘，材质各不相同。有的朴素无华，有的镶金嵌玉。
他知道这些人来自不同地方。有的是真想结好，有的是被逼来走个过场，还有的，纯粹是为了看看这座灵铺是不是真的还能开下去。
他没问谁是谁派来的，也没问他们带了什么。
他只说了一句：“今天不交易，只收礼。”
然后他抬手，掌心浮现一张符纸。符纸无字，燃起时呈淡金色，火苗笔直向上，不晃不偏。
这是“鉴真符”，昨夜刚从系统里调出来的。
符火一燃，陈玄左眼微微一跳。轮回眼自动开启，视野中所有礼盒表面浮现出一层气机波动。红的、蓝的、灰的、黑的，颜色越深，代表灵材越真。
他一眼就看出几个问题。
西侧第二人手中的雷击木托盘，气机发虚，表面泛白，明显是凡木染色；东南角那个龙鳞粉罐子，灵气外溢得太整齐，像是人为洒上去的；最北边那位捧着空玉匣的老者，气机竟是一片死寂——那匣子本身无物，但刻字处有一丝极细微的剑意残留。
陈玄不动声色，把符火捏灭。
他对白虎说：“按三验法来。”
白虎应了一声，走到阶下中央。他先把耳朵贴在地上听了一会儿，然后起身，依次走到每个礼盒前，鼻子轻嗅。最后才轮到用妖丹重塑后的感知去判断每一份材料的真实品级。
一圈走完，他回到陈玄身边，低声汇报。
“七份掺假，三份低劣，一份空匣。”
陈玄点头。
他拿起一个赤铜托盘，亲自走下台阶。
第一站停在东侧那个地心火髓前。他伸手取出三枚结晶，放在托盘上。晶体通体赤红，内部有暗流涌动，是真的好货。
接着是息壤之息。那一缕灰白色的气息被封在玉管中，轻轻一晃就有泥土翻新的感觉。他也收了。
其他经过验证的宝材，一一归类。火属性入炼器区，土性入造化区，七份含混沌微粒的矿石单独放进升阶专柜。
那些有问题的，他也没扔。
假雷击木放在最外侧，标了个“待查”；龙鳞粉罐子原样退回，但附了一张小纸条：“下次换真货来。”至于那个空玉匣，他拿起来看了看，上面刻着一行小字：“剑阵第三页，换否？”
他盯着这行字看了两秒，把匣子放回原主手中。
“不换。”他说，“但你敢送这个，说明你知道点事。明天辰时，第一个进铺子谈生意。”
老者一愣，随即眼中精光一闪，低头谢过，退到北面末位。
全场安静。
陈玄回到阶上，坐到青石上。膝上摊开一本空白货单，右手握笔，却没有写。
他看着下面这些人。
“你们带来的东西，我都看了。”他说，“真心的，我记下了。想试我的，我也知道了。今天我不追究，因为这场战是我赢的，规矩也还是我定的。”
他顿了顿，继续说：
“明日辰时，新材入库后，首单预售权给三家——就是刚才验货最准的那三个。其他人，按到场顺序排号。能买到多少，看你们自己本事。”
没有人出声。
但有几个原本站得松散的人，悄悄绷紧了身体。有人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盒子，像是在重新估量它的分量。
白虎站在陈玄右后方，怀里抱着十二只已经开盖查验过的礼盒。肩上的血迹干了，裂口还在，但他没去管。
他盯着下面那些人，耳朵微微转动，听着每个人的呼吸节奏。
他知道这些人里有探子，也有杀手，甚至可能混着上次袭击者的同伙。但现在没人敢动。
因为他们都明白一件事——这座灵铺不仅没倒，反而借着这一战，把规则重新钉死了。
谁想进来做生意，就得按这里的价来。
陈玄低头看着膝上的货单。纸上还是空白，但他已经在心里列好了分类。
炼器材料十七种，造化类九种，升阶专用六种，待议三项。其中两样他准备留着自用，一样要送去地府换线索。
笔尖悬在纸上，迟迟未落。
他知道这些人不会白来。他们送礼，是为了拿到入场券。而他收礼，是为了让这张入场券变得值钱。
这才是真正的交易。
不是打打杀杀，也不是称兄道弟，而是你拿出东西，我给出位置。
位置比东西贵。
所以他不怕他们送得多，就怕他们不敢送。
远处天边，又有两道遁光靠近。速度比之前慢，飞到十里外就停了下来，悬在空中。
他们在看。
看这里有没有混乱，有没有虚弱，有没有破绽。
陈玄没有抬头。
他只是把笔轻轻放在纸上，发出一声轻响。
白虎听见了，嘴角动了一下。
下面那些人也听见了。
其中一个站在西侧的年轻人，忽然往前挪了半步，像是怕自己排不上号。
陈玄抬起头，看了那人一眼。
那人立刻停下，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山风吹过，卷起一点尘土。
陈玄伸手摸了摸左眼。轮回眼有些发热，刚才连续使用消耗不小。
他闭了下眼，再睁开时，金芒已经隐去。
“都站着吧。”他说，“谁累了，自己找地方坐。辰时之前，不关门。”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
右手执笔，左手按在空白货单上。
笔尖离纸面一寸，静止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