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整个会场,陷入了长达半分钟的绝对死寂。
秦啸天那张苍老如树皮的脸,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枚黑色的徽章上,仿佛那不是一枚徽章,而是一面能照出他灵魂所有丑陋的照妖镜。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等待着这位曾经的京城霸主,是选择有尊严地自我了断,还是毫无体面地被公开处刑。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终于,秦啸天动了。
他颤抖着,伸出手,似乎想去触碰那枚徽章。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崩溃,要开口坦白的时候——
“呵……”
一声轻微的,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的干笑,打破了凝固的空气。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癫狂,从一开始的苦涩自嘲,变成了歇斯底里的疯狂!他那佝偻的身躯剧烈地抖动着,花白的头发凌乱地散开,状若疯魔。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懵了。
剧本不对啊!这老头,输傻了?
叶辰依旧面无表情,眼神里却多了一丝玩味。
他知道,事情变得有意思了。
“叶辰啊叶辰……”秦啸天终于止住了笑,他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里,不再是恐惧和绝望,而是一种燃烧殆尽后的诡异平静,以及一种看穿了一切的……讥诮。
“你以为你赢了?你以为你君临京城,就是终点?”
他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眼神看着叶辰,“你,还嫩得很。”
“我承认,我输了。秦家,也输了。商业,武力,我们都败得一塌糊涂。”
秦啸天缓缓站起身,他的腰杆,在这一刻,竟然奇迹般地挺直了。
“但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二十年来,华夏七大家族能稳如泰山?为什么我们能拥有如此超然的地位,甚至能与国之重器暗中博弈?”
他环视了一圈噤若寒蝉的各大家族掌门人,声音陡然拔高。
“你以为,靠的是我们自己?”
“错!”
“大错特错!”
“我们七大家族,说白了,不过是七条看门狗!替真正的主人,守着这华夏的‘名利场’罢了!”
这番话,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会场中央轰然引爆!
所有家族的代表,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看向秦啸啸天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泄露天机的叛徒!
叶战天的瞳孔也是猛地一缩,显然,这个秘密,连他这个叶家家主,都未曾触及核心。
叶辰的眉头,终于第一次,微微皱起。
“继续。”
秦啸天笑了,笑得无比畅快,那是一种拉着所有人一起下地狱的决绝。
“想知道你父母死亡的真相?好,我告诉你!”
“杀他们,确实有我的份。因为你的父亲,叶凌天,太聪明,也太……不知死活了。他试图去触碰那条绝对不能触碰的红线,他想掀开棋盘,看看棋盘下面,究竟是什么!”
“所以,他必须死!”
“但我,也只是执行者之一。下达这个命令的,是连我秦啸天,都必须跪着迎接的存在!”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刻骨的恐惧和……崇拜?
“他们,才是这个世界的‘观棋人’。我们争得你死我活,在我们看来是家族兴衰,在他们眼中,不过是棋子与棋子的碰撞,是随手可以丢弃的……垃圾。”
“你灭了我秦家,自以为替天行道,殊不知,你只是帮‘观棋人’,清理了一枚不听话的废棋而已。”
“你今天的所作所为,你的武力,你的商业帝国,你的一切,恐怕早就落在了他们的眼中。”
“你猜,他们会怎么评价你?”
秦啸天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一枚……更有趣,也更危险的……新棋子。”
全场死寂。
如果说之前是对叶辰的恐惧,那么现在,一种更深层次的,对未知存在的恐惧,笼罩了每一个人。
原来,在食物链的顶端之上,还有一层,是他们连仰望资格都没有的……苍穹。
叶辰沉默了。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系统给出的终极任务,是【渡化“时代的巨枭”】,而不是【覆灭秦家】。
因为秦啸天,根本就不是最终boSS,他甚至,连关底boSS都算不上,充其量,只是一个精英怪。
一个时代的巨枭?
不,他只是一个时代的缩影,一个被更强者操纵的悲哀木偶。
“所以,你说了这么多,是想求我放过你?还是想告诉我,我惹上了更大的麻烦,让我收手?”叶辰终于再次开口,语气平静。
“不。”秦啸天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我只是想在临死前,给你这自以为是的胜利者,送上一份大礼。”
“一份让你……夜不能寐的大礼!”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拍桌子,整个人的气息瞬间变得狂暴而混乱!
“叶辰!你以为你能审判我?!我秦啸天纵横一世,就算是死,也要自己选死法!”
“‘观棋人’又如何?我这颗棋子,今天就要……炸了这棋盘!”
一股毁灭性的能量,从他体内疯狂涌出!
他竟是要自爆!要拉着整个西山国宾馆的所有人,同归于尽!
“疯子!”
“快跑!”
会场瞬间大乱,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掌门人们,此刻狼狈得如同丧家之犬。
然而,叶辰只是冷哼一声。
“在我面前,你连选择死亡的权力,都没有。”
他屈指一弹。
那枚静静躺在桌上的黑色徽章【因果律·伪】,瞬间化作一道黑光,以超越视觉的速度,“噗”的一声,没入了秦啸天的眉心!
“啊——!”
秦啸天那准备自爆的狂暴能量,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
他抱着头,在地上疯狂地翻滚,嘶吼。
他的眼前,不再是会场,而是尸山血海!
无数张扭曲痛苦的脸庞,那些被他直接或间接害死的人,此刻化为厉鬼,在他识海中咆哮、撕咬!
“幽灵”小队的怨念,化为灼烧灵魂的烈焰;
秦峰的执念,化为刺穿骨髓的冰锥;
秦朗的恶毒,反噬其身,让他尝尽自己儿子曾施加于别人的痛苦;
还有那千千万万,因秦家霸权而家破人亡的普通人,他们的痛苦,汇聚成一片无边无际的苦海,要将秦啸天的意识彻底淹没!
这,才是“摆渡”的真正含义。
不是肉体的消灭,而是让罪人,亲身背负起他所犯下的全部罪业,在无尽的轮回中,永世忏悔!
“观……棋……人……不会……放过你……”
在意识彻底沉沦的最后一刻,秦啸天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他们的据点……在‘天穹’之上……”
说完,他双眼翻白,彻底瘫软在地,变成了一具只有呼吸,却没有灵魂的活死人。
整个会场,一片狼藉,也一片死寂。
叶辰缓步走过去,从秦啸天的眉心,将那枚徽章取回。
此刻的黑色徽章,颜色似乎更深邃了,隐隐间,还多了一丝奇异的流光。
他站在这片狼藉的中央,目光却仿佛穿透了天花板,望向了那片未知的,更高的天空。
京城的天,没晴。
只是换了一片,更浓的乌云。
七大家族的时代,确实在今天落幕了。
但一个新的,更宏大,也更诡谲的棋局,才刚刚,向他展露了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