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是这平静的一瞥,让李董的哭嚎戛然而止,整个人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瘫软在地,剧烈地抽搐起来,口中发出无意义的“嗬嗬”声。
恐惧,原来真的可以杀死一个人。
就在这压抑到极点的时刻,宴会厅那被踹开的大门外,又出现了新的身影。
这一次,没有警笛,没有铁靴。
来人,只有一个。
一个身穿深灰色中山装的老者,头发花白,身形清瘦,脸上布满了岁月的沟壑,手中甚至还拄着一根普通的木质拐杖。他身后跟着两名穿着黑色西装的年轻人,两人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却给人一种比荷枪实弹的特警更危险的感觉。
老者的脚步很慢,拐杖每一次点地,都发出一声沉闷而清晰的“笃”声。
这声音,不大,却像是敲在了每个人的心尖上。
赵灵儿刚准备收队,看到来人,脸色骤然一变。她快步上前,拦在老者面前,敬了一个标准的礼,语气却无比凝重:“景老,您怎么来了?这里是市局的抓捕现场……”
被称作“景老”的老者停下脚步,浑浊的眼睛抬起,看了赵灵儿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却仿佛能洞穿人心。
“灵儿丫头,辛苦了。”他的声音沙哑而缓慢,“但从现在起,这里,不归你们管了。”
“什么?”赵灵儿一愣。
景老没有多做解释,他身后的一名年轻人上前一步,递给赵灵儿一个深红色的文件夹。
赵灵儿打开,只看了一眼,瞳孔便猛地一缩。
那是一份来自最高层级的,她从未见过的,盖着一枚不存在于任何公开序列的,龙形徽章印鉴的……接管令。
“根据‘长城七号’指令,”景老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厅,“秦峰及其所有涉案资产、证物、卷宗,将由‘第九处’全权接管。赵督察,请你和你的同事,立刻撤离,并签署最高级别的保密协议。”
第九处?
这个名字,像一颗深水炸弹,在所有能听懂其分量的少数人心中炸开。那不是警察,不是军队,不是任何一个已知的国家机器。那是存在于传说中,负责处理“非常规事件”的影子部门。
赵灵儿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她握着文件夹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她不甘地看了一眼叶辰的方向,又看了看景老那不容置喙的眼神,最终,艰难地吐出一个字:“是。”
她转身,对着身后的特警队伍,做了一个复杂的手势。特警们虽然不解,但依旧令行禁止,迅速而有序地开始撤离。
转眼间,偌大的宴会厅,只剩下了叶辰、景老,以及那些瑟瑟发抖的宾客。
景老的目光,终于越过所有人,落在了叶辰的身上。
他没有表现出恐惧,也没有丝毫的敌意,只是一种深沉的、仿佛在审视一件古老艺术品的探究。
“年轻人,好大的手笔。”景老慢慢踱步过来,拐杖在华丽的地毯上,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掀翻了东海,惊动了世界,最后,把这个烂摊子,丢给了我们这些老家伙来收拾。”
叶辰的脸上,第一次,那平静的微笑敛去了几分。他看着眼前的老者,眼神里多了一丝玩味。
“烂摊子?”叶辰开口,声音依旧平淡,“我只是在清理垃圾。有人不想让我清理,我只好把垃圾桶一起砸了。至于谁来善后,似乎不是我该考虑的问题。”
“是吗?”景老走到叶辰面前,两人相距不过三步。一股无形的气场在他们之间碰撞,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扭曲起来。那些宾客,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几乎要窒息。
“秦家在京城根深蒂固,秦啸天那只老狐狸,更是执掌着一根不该由他执掌的权杖。你今天砸了他的儿子,等于是在他的脸上刻字。”景老幽幽说道,“京城的水,比东海深得多。你这艘船,再大,也未必能安然渡过。”
叶辰笑了。
“我的船,从不渡水。”他迎着景老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只……填海。”
景老的瞳孔微微一缩,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动容。
他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像是认可,又像是警告。
“秦峰,我们要带走。他的嘴里,有我们第九处需要的东西。这一点,希望你能理解。”
“可以。”叶辰回答得干脆利落。
景老有些意外,他原以为会有一番交锋。
“但是,”叶辰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如刀,“人,你们可以带走。但话,必须给他带到。”
他迈步,与景老擦肩而过,径直走向那辆即将押送秦峰的,属于“第九处”的黑色轿车。
车门打开,叶辰俯身,看着车里那个已经彻底失魂落魄的秦峰。
他没有再说什么威胁的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拍了拍秦峰的脸颊,动作温柔得像是在安抚一个孩子。
然后,他直起身,转身离开。
景老看着叶辰的背影,眼神复杂。他知道,刚才那个看似无害的动作,已经将一道无法磨灭的恐惧烙印,永远地刻在了秦峰的精神里。
那是一种比任何酷刑都更加残忍的,精神上的……死刑。
车门关上,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入夜色,仿佛从未出现过。
宴会厅内,叶辰重新端起那杯早已凉透的清水,环视着那一张张惊魂未定的脸。
刚才发生的一切,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他们以为自己见证了一场神罚,却没想到,在神罚之后,还有更高级别的存在,前来规束“神明”。
他们看向叶辰的目光,不再是单纯的恐惧。
那里面,混杂了更多的东西。
对未知的惊骇,对力量的迷茫,以及一种……对于自己究竟生活在一个怎样的世界的,彻底的颠覆与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