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声渐渐平息,但会议室里的那股燥热的能量,却丝毫没有消散。
这场惊心动魄的剧本围读,像一根引线,彻底点燃了在场所有“戏痴”和“戏疯子”们的创作热情。
没有人起身离开,甚至没有人去碰一下桌上早已凉透了的茶水。
他们自发地,或者说,情不自禁地,开始了栖息地成立以来,最激烈、最专业,也最疯狂的一场“剧本研讨会”。
原本井然有序的会议桌,瞬间变成了三个泾渭分明,却又相互关联的“战场”。
第一个战场,是属于“决策者”的。
王劲松、吴越和韩三平,这三位代表着“权力”、“情感”与“大局观”的人物,自然而然地聚在了一起。
“陈冰峰这个人物,他的核心矛盾,在于人性与神性的交战。”王劲松扶了扶眼镜,他的眼神锐利,早已脱离了演员的身份,变成了一位审视着剧本的学者,“当他下令关闭避难所大门,将无数人挡在风雪之外时,他行使的是一种近乎‘神’的权力——为了大多数,牺牲一小部分。这是基于最冷酷的科学计算。但作为一个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他的内心不可能没有挣扎。这份挣扎,就是他人性的体现。”
他看向吴越:“小越,你演我的妻子,你是一名医生。医生天职是救死扶伤,一个都不能放弃。当你知道你的丈夫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你会怎么想?怎么做?这是我们俩之间最重要的戏眼。”
吴越温柔而坚定地回答:“我会理解他,但我不会原谅他。我会继续在我的岗位上,救我能救的每一个人。我们的家庭,在那一刻,其实已经因为理念的不同而崩塌了。电影里,我们俩的对手戏不多,但每一次,都应该是这种理念的碰撞。”
韩三平在一旁听得连连点头,他激动地补充道:“对!这才是真正的灾难片!我们不仅要展现天灾的无情,更要拷问人性在极限状态下的抉择!这才是我们这部电影,能超越好莱坞那些纯粹视觉奇观电影的,最核心的东西!”
第二个战场,则远在“南极”。
胡军和黄渤,这对“硬汉与衰神”的组合,则在讨论着更具体的生存问题。
“老刘这个角色,是典型的华国军人。”胡军的声音铿锵有力,“服从命令是天职。但在与外界失联之后,他就是最高指挥官。他的每一个决定,都关系到队员的生死。剧本里有一场戏,高峰(黄渤饰)为了一个地质样本,差点掉进冰窟。按照规定,我应该放弃他,保存团队实力。但我选择救他。为什么?”
他看向黄渤,眼神像是在审问。
黄渤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因为我可爱啊,军哥。”
一句玩笑,让严肃的气氛缓和下来。
黄渤随即正色道:“我觉得,是因为高峰这个角色,代表着‘希望’。在所有人都只想着怎么活下去的时候,只有他,这个土包子科学家,还在想着‘这块冰芯能告诉我们什么’,还在痴迷于他的研究。你救的不是我这个人,你救的是人类对未知探索的最后一点火种。这,才让我们的牺牲变得有意义。”
胡军闻言,眼中爆发出惊人的亮光,他重重地一拍桌子:“说得好!就是这个意思!”
而最激烈的战场,则属于那群“年轻的天才”。
万茜、陈坤、郭京飞、胡歌,四个人围坐在一起,空气中仿佛都迸射着思维的火花。
陈坤第一个向万茜发起了“攻击”。
“我不认为我的角色对罗茜仅仅是‘竞争’。”他的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带着思考的重量,“一个真正的天才,是会为另一个天才的闪光而着迷的。他一次次地挑战她,否定她,深层动机,可能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吸引’。他想通过战胜她,来证明自己,也想通过这种方式,让她真正地‘看见’自己。”
万...茜一如既往地清冷,她甚至没有看陈坤,只是盯着剧本上的某个数学公式。
“罗茜不会在乎。”她淡淡地开口,“她的世界里只有问题和答案。谁能最快地解决问题,谁就是她的同伴。其他的,都是噪音。”
一句话,干脆利落,直接定义了两个角色的关系。罗茜的眼中没有对手,只有需要被攻克的堡垒。所有的“竞争”,都只是对方的一厢情愿。
陈坤的嘴角,勾起了一抹不易察尺的微笑。他要的,就是这种感觉。
郭京飞见状,立刻开始了他的“理论升华”。
“绝了!这就是天才的‘降维打击’!一个在人性的维度里纠结,一个在纯粹的理性世界里遨游。这两种思维模式的碰撞,本身就充满了戏剧性!”他激动地挥舞着手臂,“咱们这群人,在灾难面前,表现出的不是普通人的恐惧,而是一种‘智识上的傲慢’。我们以为自己能计算一切,但最终却被最简单的‘生存’问题打败。这种从神坛跌落的过程,太他妈高级了!”
胡歌则像个好学的学生,他指着剧本上的一个设定,认真地问:“郭师哥,万茜姐,这里写的关于‘蝴蝶效应’的数学模型,我查了一些资料,但还是不太懂。我们在表演的时候,需要真的理解它吗?还是只需要表现出‘我们懂了’的样子?”
这个问题,问到了点子上。
一直在一旁观察的张颂文,此时终于开口了。他用他那特有的,温和而缓慢的语调说:“小胡,你这个问题,是所有演员都会遇到的。我的建议是,你不需要成为一个数学家,但你必须找到一个‘支点’,让你相信自己就是那个角色。”
他举了个例子:“比如,你可以把这个复杂的模型,想象成你小时候玩过的一个多米诺骨牌游戏。你只需要相信,你推倒的第一块牌,最终会导致整座城市的毁灭。你要找到的,是那种‘我掌握了一个可怕的秘密’的敬畏感和责任感。相信它,比理解它更重要。”
张颂文的一番话,深入浅出,让胡歌茅塞顿开。
宁浩和乌尔善两位导演,则像两只发现了宝藏的土拨鼠,兴奋地在各个“战场”之间穿梭。他们不打断任何人的讨论,只是在关键时刻,像个魔鬼一样,抛出一个更尖锐的问题,让讨论的火焰烧得更旺。
而许乘风,则彻底当起了甩手掌柜。
他靠在椅子上,看着眼前这群为了角色而面红耳赤,激烈争辩的演员们,脸上露出了无比满足的笑容。
这,就是他想要的剧组。
一群真正的,热爱表演的疯子。
这场研讨会,从下午一直持续到深夜。最后,还是韩三平的秘书提醒,大家才意犹未尽地发现,早已错过了饭点。
“走!去栖息地!”宁浩大手一挥,“我提议,今晚烧烤!咱们边吃边聊!我跟你们说,刚才陈坤和万茜那段,我有个新想法……”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中影大楼。
深夜的栖息地后院,炭火烧得正旺。
一群华语影坛最顶级的演员,围坐在烤架旁,手里拿着肉串和啤酒,嘴里却还在激烈地争论着剧本里的台日和人物动机,他们的脸庞被火光映得通红,眼中闪烁着创作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