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几张凝神沉思的脸。二进制编码的逻辑像一把正确的钥匙插入了锁孔,但锁芯深处似乎还有更精密的机关,阻挡着最后的开启。那六组由0和1构成的数字——101、001、110、100、011、010——如同六块冰冷的金属块,静静地躺在莉莉的笔记本上,散发着拒人千里的气息。
“不行,没有对应规则,这就像知道了单词的字母,却不知道单词的意思一样。”莉莉有些烦躁地用炭笔戳着纸面,留下几个凌乱的黑点。“钥匙…对方一定留下了钥匙。它会在哪里?”
江屿背靠着冰冷的岩石,目光再次落在那张已然被反复摩挲、边缘有些起毛的残缺地图上。他几乎是逐寸地扫描着上面的每一道线条、每一个标记——曲折的海岸线,那片象征白色岩石区域的稀疏点阵,蜿蜒的建议路径,以及那个仿佛蕴藏着无尽危险与机遇的、用粗重红墨水圈出的区域。没有,除了这些宏观的指示,地图上干净得令人沮丧,没有任何看似随机的数字或隐藏的符号标记。
阿古则把之前交换来的、如今已几乎不存在的“物资”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又一遍。“肉干…嚼碎了咽下去了;烟草…”他瞥了一眼正在小心翼翼将最后一点烟草碎末收集起来,似乎打算用于驱虫或者未知化学实验的莉莉,无奈地摇了摇头,“…也快成灰了。总不能在包装的破布上吧?那玩意儿我检查过,除了脏,什么都没有。”他泄气地一拳捶在身边的土地上,激起一小蓬尘土,“总不能是让我们玩猜谜游戏吧?这鬼地方,谜底说不定是要命的玩意儿!”
一直安静得仿佛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石根,就坐在火光与阴影的交界处。他粗糙的手指正握着一小块硬木,用随身的小刀进行着日复一日的雕刻,木屑随着他稳定而富有节奏的动作簌簌落下。然而,就在阿古抱怨声落下的瞬间,他手中的动作停住了。刀尖悬在半空,他抬起头,那双看惯了世事变迁、深邃如古井的眼眸,越过跳跃的火光,精准地投向了江屿手中的地图,更确切地说,是牢牢锁定了那个刺目的红圈。
他沉默地凝视了片刻,那目光似乎要将地图灼穿。然后,他缓缓抬起空着的左手,伸出食指,笔直地指向红圈中心。接着,他收回手指,指了指自己,然后沉稳而清晰地,向众人伸出了两根手指。
“二?”江屿立刻捕捉到了他这个突兀的举动,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带着探寻,“师傅,你的意思是…这个红圈,代表数字‘二’?”
石根幅度极小地摇了摇头,灰白的眉毛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对江屿没能立刻理解感到一丝不满。他没有放下手,而是再次将手指坚定地指向那个红圈。这一次,他的动作变了。他依次伸出左手的食指、中指、无名指,分别指向莉莉笔记本上的第一组(101)、第二组(001)、第三组(110)代码,同时,他用右手依次按下了左手伸出的这三根手指。接着,他继续用右手食指指向第四组(100)、第五组(011)、第六组(010)代码,同时,他的左手则开始依次按下右手的拇指、食指和中指。
当他指向最后一组代码(010)时,他刚好将两只手的所有手指(总共六根)全部按下,握成了两个空拳。整个过程缓慢、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仪式感。完成这一切后,他再次抬起手臂,食指如同标枪般,稳稳地、重重地虚点向地图上的红圈,眼神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江屿的瞳孔猛地收缩,脑中仿佛有一道闪电划破迷雾!他几乎是屏住了呼吸,一字一顿地,带着难以置信的语气说道:“你…你的意思是…这六个独立的二进制代码,它们不是分散的信息,而是…一个整体?它们共同指向这个红圈,代表着…圈里面的六个…‘东西’?或者是六个地点?六个…特征?”
石根听到“六个”这个词时,一直紧绷的下颌线条似乎柔和了一瞬。他缓缓地、极其肯定地点了点头。那无声的肯定,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每个人心中激起了巨大的波澜!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莉莉第一个跳了起来,激动地抓过笔记本,“不是用密码本去直接翻译这些二进制码的含义,而是把它们当作…当作索引!或者标签!红圈区域被对方用这种方式划分成了六个部分!101可能代表区域A,001代表区域b…以此类推!对方是在用这种极其隐蔽的方式,向我们传达那个区域内部的结构化情报!可能是危险等级分布,也可能是资源点,或者…是某种行动路线的提示!”
“我的天…师傅!你…你立大功了!”阿古兴奋地几乎要手舞足蹈,下意识就想伸手去拍石根的肩膀以示庆贺。然而,他的手刚抬到一半,就对上了石根那双平静无波、却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睛。那眼神里没有喜悦,也没有责备,只有一种洞悉世情的淡然。阿古的手僵在半空,讪讪地收了回来,挠了挠自己的头,但脸上的兴奋之色丝毫未减。
营地的气氛因为破译工作取得突破性进展而瞬间活跃起来,低声的讨论和猜测重新响起,希望的火苗在每个人眼中闪烁。
然而,就在这片看似重回正轨的活跃之下,阴影悄然蠕动。
深夜,营地彻底沉寂下来,只剩下守夜人巴勒如同雕塑般坐在篝火余烬旁,耳朵敏锐地捕捉着荒野深处任何一丝不和谐的声响。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缓缓扫过沉睡的同伴,扫过被黑暗吞噬的灌木丛,最后,例行公事般地落在了那个被捆得结结实实、蜷缩在营地最边缘角落的身影上——独眼。
起初,巴勒以为独眼只是睡着了,姿势有些不自然。但很快,他锐利的眼神发现了异常。独眼的面部肌肉紧绷着,那只唯一的眼睛,竟然是睁开的!虽然大部分眼白隐藏在阴影里,但微微反射着黯淡星光的瞳孔,证明他处于清醒状态。他面朝的方向,正是他们一直警惕的——南方。
更让巴勒心生警惕的是,独眼的嘴唇正在极其轻微地、以一种固定的频率翕动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那口型绝不是在睡眠中无意识的动作,更像是在…无声地重复念叨着某个简短的词组,或者…计数?
巴勒屏住呼吸,将身体重心放得更低,几乎完全融入了阴影之中。他调整角度,借助一丝微弱的、即将熄灭的炭火余光,看向独眼放在身前、被绳索束缚但手指仍能小范围活动的手。他的指尖,正无意识地在身下的泥土上划拉着。动作很轻,很慢,划一下,停顿,再用指腹或手掌边缘看似随意地抹去,然后再划…
那是什么?巴勒眯起了眼睛。痕迹很模糊,被刻意破坏了,但那瞬间的轮廓,绝非随意的涂鸦,也不是他认识的任何文字。那是由…短促的划痕和稍长一些的线条构成的…组合?短、短、长…长、短、短…
一股寒意瞬间沿着巴勒的脊椎爬升而上!这种长短线条的组合模式,虽然形态粗糙,但那种内在的、简洁的符号感,与他白天偶然瞥见的、莉莉本子上那些代表着“0”和“1”的标记方式,何其相似!
独眼…他根本不是在发呆或失眠。他面向南方,嘴唇无声翕动,手指在地上划刻着疑似二进制编码的痕迹…他在干什么?他难道…认识这种编码?他是在尝试沟通?还是在…记录?亦或是…在举行某种无人知晓的、诡异的仪式?
巴勒的心沉了下去,营地刚刚获得的短暂喜悦,被这个深夜发现的异动蒙上了一层厚重而不祥的阴影。他没有打草惊蛇,只是将身体蜷缩得更紧,眼神如同最耐心的猎豹,牢牢锁定了那个看似落魄、实则可能隐藏着巨大秘密的俘虏。独眼的每一个细微动作,此刻都显得无比清晰而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