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束来自东方的、笨拙却无比真实的回应之光,在江屿的心湖里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的波澜持续了整整一夜,甚至影响到了他的梦境。梦里,他和几个模糊的人影围坐在篝火旁,不用说话,全靠眨巴眼睛和反光片交流,场面一度十分诡异且费眼。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江屿就迫不及待地爬上了他的“至尊VIp观景台”(他决定给二层平台起个响亮点的名字)。海面上晨雾氤氲,能见度并不算好,但他还是固执地举着“望远镜”,朝着东方望了又望,仿佛能穿透那层薄纱,看到对方也在同样急切地张望。
“淡定,江屿,要淡定。”他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方只是个新手村水平,不能操之过急,万一吓到小朋友就不好了。”
他像个小学生等待重要考试结果一样,在平台上踱来踱去,时不时拿起信号镜比划一下,又放下。毛球跟在他脚边,也被他这种罕见的焦躁情绪感染,显得有些不安,咬着他的裤腿想把他往下拽。
“别闹,毛球,历史性的一刻可能就要来了!这可是跨时代的……呃……闪光交际!”江屿把毛球抱起来,放在平台边缘(确保它不会掉下去),指着东方,“看,那边,可能有新的长期饭票……啊不,是新的盟友!”
毛球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除了雾还是雾,打了个哈欠,舔舔爪子,表示兴趣缺缺。
直到太阳升高,晨雾渐渐散去,能见度变得清晰起来。江屿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他再次举起信号镜,调整角度,决定主动发出“问候”。
他没有再发送复杂的SoS,而是重复了昨天对方已经理解并回应了的信号——一组稳定的、持续的长闪烁。
发送完毕,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海鸥在远处礁石上嘎嘎叫着,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着海岸。江屿感觉自己的手心都有些出汗了。
就在他几乎要以为昨天的回应只是个美丽的误会时,那个熟悉的、微弱的亮光,再次在预定的方向闪烁了起来!
依旧是断断续续的,但模式清晰可辨——同样是几次长闪烁!对方再次回应了!
“Yes!”江屿忍不住低吼一声,用力挥了一下拳头!这不是偶然!对方确实建立起了“长闪烁=注意\/问候”的基本联系!
狂喜过后,一个更实际的问题摆在了面前:接下来呢?总不能每天就互相“闪一下”表示“我还在”吧?这“光之对话”的内容也太贫乏了。
“得开发点‘词汇’。”江屿摸着下巴,开始了“跨时空闪光语言学家”的思考。“就像教毛球听懂‘开饭’和‘不行’一样,得从最简单的、最必要的概念开始。”
他坐在平台上,拿出随身携带的小块树皮和烧黑的木炭条(他现在习惯随身带点记录工具),开始构思他的“初级光信号词汇表”。
第一个词,毫无疑问,应该是“友好”或“无恶意”。毕竟双方还在互相试探阶段,消除敌意是首要任务。用什么信号表示呢?他回想了一下摩斯电码和其他可能的编码方式,但觉得对新手来说太复杂。也许可以用一种独特的、不易与自然光混淆的节奏?
他尝试着设计了一个信号:两次短闪烁,紧接着一次稍长的闪烁,然后停顿。(· · —)
他对着天空练习了几遍,感觉这个节奏比较独特,容易识别。好,暂定这个信号代表“友好”。
第二个词,可能是“危险”或“警告”。这非常重要,万一发现共同的威胁(比如那只新掠食者),可以及时通知对方。这个信号需要醒目、急促。他设计为快速、连续的五次短闪烁。(·····)
第三个词,“需要帮助”。这个有点复杂,但他觉得有必要。也许可以用SoS?但对方似乎不懂。或者用三次长闪烁夹杂两次短闪烁?(— — — · ·)他记下来,作为备选。
第四个词,“食物”。这个也许有用?比如示意发现了丰富的资源?他用一次长闪烁接一次短闪烁来表示。(— ·)
第五个词,“水”。用两次短闪烁接一次长闪烁?(· · —)
他一边设计,一边在树皮上画下这些“闪光词汇”的节奏图示,并标注上暂定的含义。很快,树皮上就布满了各种点和线的组合,看起来像某种神秘的符文。
“啧啧,我这算不算开创了一门新语言?‘孤岛闪光语’?”江屿看着自己的“杰作”,有点自得地笑了笑,“以后要是能回去,说不定还能申请个非物质文化遗产。”
当然,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他的一厢情愿。对方是否愿意学习并接受他定义的这些“词汇”,还是个未知数。而且,如何将这套“词汇表”教给对面那个(或那几个)连面都没见过的“学生”,更是个巨大的挑战。
“看来,得进行一场跨越丛林的‘远程教学’了。”江屿站起身,再次举起信号镜。他决定,今天就开始尝试教授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词汇”——“友好”。
他首先再次发送了那组确认过的“问候”长闪烁。
对方很快回应了同样的长闪烁。
很好,沟通渠道畅通。江屿深吸一口气,开始发送他设计的“友好”信号:短·短·长— ,停顿;重复;短·短·长— ,停顿;再重复……
他连续发送了五遍这个新的节奏信号,确保对方能清晰地接收到这个不同于之前简单长闪烁的模式。
发送完毕,他紧张地观察着。
对方沉默了。没有立刻回应。显然,这个新的节奏让他们感到困惑,正在试图理解。
江屿耐心地等待着。他知道学习需要时间。
过了大约两三分钟,对方的闪光再次亮起。他们……他们在尝试模仿!但节奏有些凌乱,长短闪烁的区分不是很明显,更像是胡乱闪了几下。
“没关系,刚开始都这样。”江屿像个耐心的老师,没有丝毫气馁。他再次清晰、缓慢地发送了一遍“短·短·长—”的信号。
对方再次尝试回应。这一次,似乎好了一点点,至少能看出是在努力区分短和长。
江屿再次重复教学信号。
就这样,一场跨越数公里距离的、无声的“闪光教学课”,在蔚蓝的海天之间悄然进行。一方是充满耐心的“江老师”,另一方是略显笨拙但似乎在努力学习的“未知学生”。
毛球趴在平台上,看着江屿一会儿举起镜子闪几下,一会儿又放下镜子专注地望向远方,嘴里还念念有词(“对,就这样,短,短,长……哎不对,那个太长了……”),它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觉得两脚兽这种对着空气眨巴眼的行为,比追蝴蝶无聊多了。
反复教学了十几次后,江屿停了下来。他不能一次灌输太多,需要给对方消化和记忆的时间。他最后发送了一次“问候”长闪烁,然后便停止了信号发送。
对方的回应也恢复了简单的长闪烁。今天的“课程”似乎到此为止了。
但江屿相信,那颗“友好”的种子,已经通过光信号,播撒了出去。至于能否生根发芽,需要时间和更多的互动。
他心满意足地爬下高塔,感觉脚步都轻快了许多。虽然只是迈出了一小步,但却是从零到一的突破。他仿佛已经看到,在不远的将来,他和那些“邻居”能够用光信号进行更复杂的“对话”,甚至……协调行动?
他拿出飞机蒙皮,刻下第九十五道痕迹。在旁边,他画了一个小人(自己)站在高台上,手持发光镜子,镜子里射出的光变成了几个简单的符号(点、线),飞向远方另一个小人。远方的小人头顶上画着一个问号和一个灯泡(表示学习和理解)。
第九十五天,与“邻居”的光信号联系得到确认与巩固。不满足于简单问候,开始构思并尝试传授更复杂的“初级光信号词汇表”,旨在传递“友好”、“危险”、“需要帮助”等基本概念。首次进行“友好”信号的远程教学,对方虽笨拙但表现出学习意愿。孤岛“光之对话”从简单呼应向初步语言体系构建迈出试探性一步。
他收起金属片,看着东方那片充满未知的海岸。沟通的大门已经打开了一条缝,虽然狭窄,但透出的光亮,足以让人对门后的世界,产生无限的遐想与期待。接下来的日子,他这位“闪光语”创始人兼首席教师,有的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