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浸了墨的棉絮,一点点压下来时,周小言已经把袖口仔细扣好。
推开家门时,巷子里静悄悄地,墙根的青苔泛着湿冷的光。沿着墙根走,脚步放得很轻,鞋跟敲在石板路上,发出“嗒、嗒”的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快到黑市所在的胡同口时,阴影里突然窜出个身影,黑布罩着脸,只露出双警惕的眼睛,横在路中间像块沉木。
“买?还是卖?”那人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沙哑,手往腰后摸了摸——那里多半藏着家伙。
周小言心里咯噔一下,定了定神才开口:“买。”
那人的目光在身上扫来扫去,从梳得一丝不苟的辫子,到洗得发白的布鞋的没放过,空气像是凝住了,风从胡同深处钻出来,卷着股铁锈和霉味,吹得她额前的碎发飘起来。
“新来的?”那人又问,语气里带着审视。
“不是,以前来过。”周小言尽量让声音稳些。
那人沉默了片刻,大概是在掂量她的话。巷口的路灯忽明忽暗,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又缩成一团。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往旁边挪了挪脚,让出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进去吧。”
周小言低着头快步往里走,肩膀几乎擦着墙,直到走出几步,才敢回头看一眼——那人又缩回了阴影里,像从没出现过一样。
胡同深处比外面亮些,却更显局促。来往的人不多,都低着头走路,碰面了也只是飞快地递个眼神,说话声压得像蚊子哼,连咳嗽都得捂着嘴。
先往记忆里老大常待的那间小屋走。那是间靠着拐角的矮房,木门上还留着道上次打斗时被斧头劈出的豁口,边缘的木刺已经发黑。周小言站在门前,手指悬在门板上,犹豫了一下才轻轻敲下去:“笃、笃笃。”
里面没动静。
又敲了敲,力道重了些,门板发出沉闷的响声,在这安静的地方显得有些突兀。旁边有人飞快地瞥了她一眼,脚步匆匆地走开了。
周小言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听,里面静悄悄的,连老鼠跑过的窸窣声都没有。心里那点雀跃的火苗,像是被泼了盆冷水,慢慢蔫了下去。
“唉。”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往市场里头走。
黑市比她上次来的时候冷清了不少,摊位数目少了一半,剩下的也都摆得潦草。有个老太太蹲在地上,面前铺着块旧麻袋,上面放着几把蔫巴巴的青菜,菜叶上还沾着泥;旁边的汉子守着个木箱,掀开盖子能看到里面的铁钉子、旧铜锁,都生着锈,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暗哑的光;最里头有个卖布料的,几块灰扑扑的粗布挂在竹竿上,被风吹得轻轻晃。
周小言慢悠悠地转着,眼睛在每张脸上扫过——卖菜的老太太不是上次那个,守木箱的汉子面生得很,连布料摊的老板都换了个年轻媳妇。转了一圈,没见着一个熟人,连上次卖家产的大叔都没影儿。
心里空落落的,走到布料摊前,年轻媳妇赶紧笑着问:“姑娘要点啥?这布结实,做件衣服能穿几年。”
周小言摸了摸最边上那块藏青色的,布料不算细,但摸着厚。
“就这个,剪二米。”
“好嘞!”媳妇利落地拿出剪刀,“咔嚓”一声剪断,用草绳捆好递过来,“三块钱。”
付了钱,又走到木箱旁,挑了把小铁铲——家里的那把豁了口,正好换个新的。揣着布和铁铲往回走,路过巷口时,那个黑衣人还在,只是没再拦她,只用那双警惕的眼睛目送她出了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