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幼凝微微一怔,没想到蒋励称呼贺长昭,用的是贺长昭的表字。
想到她回到这一世,第一次见到贺长昭时,就是在蒋公馆书房旁的楼梯转角,彼时他站在蒋励身侧,眉眼清隽,气质沉稳,在他离开时,蒋励还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蒋励私下这般称呼他,想必对他感观不差。
她不动声色地敛去眼底的讶异,唇角弯起乖巧的弧度:“没什么,就是今早去部门差点迟到,正巧在路上遇见长昭哥哥,他便顺路载了我一程。”
昨晚和贺长昭谈话,他让她暂且保密他们的关系,她自然尊重他的决定。但眼下在蒋励夫妇眼中,他们几乎还是陌生人,总得先让他在他们心里留下些印象才是。
蒋励闻言,神色稍霁。在妻女面前,他从不掩饰自己的欣赏:“平渲这孩子,胆识过人,心思缜密,更难得的是骨子里的赤诚。不过可惜,他要是贺家正统的继承人,这沪上的天,早就改姓贺了。”
宁芝华指尖微顿,眼底掠过一丝诧异,她鲜少听丈夫对晚辈有如此高的评价。目光转向身旁安静聆听的女儿,她唇角漾起温柔的笑意:“说起来,你和长昭也算青梅竹马。回沪江这些日子,他这个做哥哥的,没约你出去走走?”
对于蒋幼凝的终身大事,她与蒋励私下不知思量过多少回。
她原本颇属意贺家的大少爷贺长龄,那孩子待人接物总是温文得体,可凝儿对他分明无意,每每提及都兴致缺缺。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她懂,便也渐渐歇了心思。对于朱羽琼那边时不时的试探,她也只好佯装不解,一一含糊了过去。
蒋励衡量的尺度则比她多得多,他原本也中意贺长龄。但经过这段时间对贺长龄的暗中考量,蒋励得出的结论与外界赞誉大相径庭。
蒋励察觉到贺长龄那副温润皮囊之下,藏着过多的算计与野心。更让他心生警惕的是,贺长龄对贺长昭有着毫不掩饰的排挤与敌意。仅此一点,就足以窥见此人心胸狭隘,绝非可托付之人。
宁芝华顺着女儿的话,在记忆深处搜寻着关于贺长昭的片段。这个总是静立在角落的年轻人,印象里的身影有些零碎,只记得是个样貌出众的,但听过丈夫刚才的评价,那模糊的身影骤然清晰起来,镀上了一层沉静可靠的光晕。
她心念微动,倘若真要选择与贺家结盟,将贺长昭纳入考量,也未尝不可。即便贺长昭的出身是个短板,但只要女儿自己愿意……未必不是一条路。
蒋励瞥见妻子若有所思的神情,自然明白她方才那问话背后的试探意味,虽然觉得有些操之过急,但他并未出口制止,只维持着沉默。
蒋幼凝将父母这番无声的试探看在眼里,心下了然,她眼睫轻垂,再抬起时,唇边漾开一抹可人的浅笑,语气轻快:“长昭哥哥也忙得很呢。不过,前几日在贺家,我们倒是碰巧见了一面,说了几句话。”
宁芝华闻言,唇角浅浅一弯,眼风轻轻扫向身侧的蒋励,恰巧蒋励也正看过来,夫妻二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短暂一触,旋即心照不宣地各自移开。
翌日恰是周六,财政部照例休沐。蒋幼凝寻了个由头,只说与黄思茗有约,便匆匆出了门,心底则惦念着今日与贺长昭的相见。
而被借了名头的黄思茗,此刻若知晓此事,怕是唯有六点想说。
黄思茗:……
今天的这次见面,是昨日清晨贺长昭送蒋幼凝上班时,两人就约好的。
眼下局势尚未到紧要关头,蒋幼凝想多些时间与贺长昭相处,既为温存情意,也为更真切地感受这个时代的气息,毕竟,不是谁都能机缘巧合重返前世。而贺长昭对蒋幼凝用情至深,一别五年,他也渴望能与她重新贴近,让她找回以前他们的感觉。
他们将会面的地点定在了梨园。
贺长昭在这里有自己专用的包间,并非上回偶遇贺长龄的那一间,那间其实是孟沅的休息室。
蒋幼凝还是头一回正正经经地坐在戏园子里看戏。二楼的戏台上,一出《牡丹亭》正唱得婉转,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台上身着戏服的孟沅吸引,只觉得处处透着新奇。
但见水袖轻扬,孟沅眼波流转,虽是男儿身,却将杜丽娘的婉转情思演绎得丝丝入扣,蒋幼凝眼中处处透着新奇。
她忍不住转头看向贺长昭。
贺长昭一眼就读懂了她眼中的疑惑,轻声解释道:“孟沅本是平江世家子,家道中落后被仇家所迫,才隐姓埋名在此唱戏。”他目光掠过台上那个风华绝代的身影,声音又低了几分,“这梨园,看似风月场地,实则是各方势力交汇之处。他在这里,反倒安全。”
“那长昭哥哥,你是怎么结识他的呢?”蒋幼凝又问道,她更好奇的是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