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璇听到这个问题后，沉吟了片刻。
周蔚川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清晰而平静，却像一颗石子突然投入湖心，激起她记忆深处层层涟漪。
她垂下眼，唇线不自觉地抿紧。
这个问题来得太突然，突然到让她意识到，自己回到这个世界以来竟从未真正考虑过这个问题。
前世的周蔚川也曾这样问过她，那时她毫不犹豫地回绝，声音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她说她绝对不会出国，她要留在国内发展，她将一切视为游戏，轻飘飘地许下诺言、应下与他的A大之约，却又在高考后悄无声息地飞往大洋彼岸，漫不经心地摧毁掉这个诺言。
那个夏天，在所有流程和仪式都结束之后，他攥着录取通知书站在空荡荡的毕业典礼现场，而她正在麻省理工的红砖楼宇间穿梭。
檀歆后来告诉她，周蔚川直到开学季还在打听她的去向，可那时她早已斩断所有联系方式，连毕业相册里都刻意抹去了自己的痕迹，他再一次见到她，还是寒假期间她回家，他在品佳园的楼底下偶然碰见她。
原来他每次假期都会特意回到这里，即使远在A市求学，也从未放弃与她偶遇的希望。
阮璇的睫毛在镜头前投下细碎的阴影，喉间突然泛起久违的涩意，这一次，命运将选择权重新递到她手中。
她二十七岁的灵魂隔着时空，终于弥补了这一世十八岁那年犯下的过错。
阮璇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视频通话中的周蔚川脸上，唇角微微上扬：“对了，我还没问过你，你准备申请哪所名校？想去哪个国家？”
其实无论是高考还是留学，从来都不是命运在选择她，而是她在主宰自己的路。既然重回一世是为了弥补遗憾，那么她的选择，自然要与他同行。
她望着他，声音轻柔却坚定：“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大概会按部就班地参加高考。但现在———”她顿了顿，眉眼弯起，“你的选择，就是我的选择。”
她一字一句，字字清晰：“我想和你一起出国。”
周蔚川的眸光骤然一深，定定地凝视着她，直到确认她眼底毫无动摇的认真。下一秒，他的唇角扬起一抹明亮的笑意，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喜悦：“我想去法国的外院。”
阮璇当然知道，前世他本科毕业后，接着就去了法国外院深造。但此刻她还是故作茫然地眨了眨眼，一本正经地点头：“好，那我也去法国。”
屏幕两端，两人不约而同地笑起来，目光交汇时连空气都仿佛染上了甜意。
“不过……”阮璇托着下巴，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我现在准备留学材料可能来不及了，我还是参加高考，再用高考成绩申请吧。”她无奈地笑笑，毕竟自己既没有竞赛奖项，也缺少社会实践经历，仓促准备确实棘手。
周蔚川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目光在她看不见的角度暗了暗，阮璇仰头喝了口水，丝毫没注意到他眼底转瞬即逝的变换。
星期天也是个大晴天。
阳光格外温柔，周蔚川带着阮璇去了市图书馆。
昨晚他要她陪她去一趟市图书馆的时候，阮璇差点笑出声。
哪有情侣约会选在图书馆的？
好在周蔚川并不是真要和她在这里埋头学习，只是在去往中央商场的路上，他需要顺道借两本外文书籍，阮璇拿着翻了几下，都是她不认识的语种。
图书馆的玻璃幕墙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他们穿过弥漫着油墨香气的阅览区时，阮璇看着周蔚川取书时认真的侧脸，突然觉得这样和他平淡相处的日子，好安然，又好鲜活。
借完书后，他们去了中央商场新布置的地理展览，周蔚川喜欢物化生，也喜欢地理，那些立体投影的地貌模型在灯光下变幻着瑰丽的色彩，他指着模型给阮璇讲解的时候，眼睛亮得像发现了新大陆。
星期一，阮璇要和周蔚川一起去学校，不想被太多人看见，他们特意比往常早了十分钟左右。阮璇出门的时候，廖有婷还有些疑惑地问她：“今天好像稍微早了一点？”
阮璇高深莫测地一笑，“之后应该都是这个时间了。”
廖有婷想起昨天给女儿送牛奶时看见女儿书桌上那束沾着露水，在月光下开得正灿烂的向日葵，嘴角牵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六点四十五分，檀歆踩着晨光踏入教室，她轻巧地落座后，目光先是掠过左后方周蔚川的座位，继而转向身侧正低头翻书的阮璇。
指尖轻轻戳了戳身旁人的手肘，檀歆凑近时闻到阮璇发梢淡淡的石榴花香气，她压低声音，眼神往某个方向飘了飘，“早上和他一起来的？”
阮璇点点头。
檀歆挑眉一笑，“我就说嘛，你哪次不是比我晚到。”她正想继续打趣阮璇，余光却瞥见王瀚宇从前门走进来，顿时像被掐住喉咙的鸟儿般噤了声。
阮璇瞧她这副模样，忍俊不禁地抿嘴偷笑。
檀歆慌忙举起课本挡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圆睁的杏眼，佯装凶狠地剜了阮璇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