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车子在外边漫无目的的转悠了一大圈。
刘腾从始至终都没让夏如棠上手。
夏如棠也没说二话。
毕竟车她并不是不会开。
只是老王有老王的打算。
她配合就是了。
车子在土路上颠簸了半个多小时。
车轮碾过土路上的碎石,溅起几点泥星。
突然刘腾猛地一打方向盘,将车停在了路边一间杂货铺门口。
刘腾没看夏如棠,只扯过副驾储物格里的布袋,头也不回地推门下车,“下车。”
夏如棠开门下了车。
刘腾反手就将一个空布袋塞到她怀里,“拿上,跟着我。”
夏如棠沉默的跟了上去。
刘腾进了店就熟门熟路,冲柜台后嗑瓜子的老板扬下巴,“来包牡丹,再打一斤散白,用我这壶装。”
他说着从裤腰里摸出几张皱巴巴的毛票,又把随身的军用水壶递过去。
这烟这酒,在后勤不算犯规矩,老兵们偶尔私下解馋,只要不耽误正事,没人较真。
老板手脚麻利,裹着油纸的牡丹烟递过来,又把水壶灌满酒,壶口飘出股辛辣的酒香。
刘腾接过来,左手拎着烟,右手提水壶,刚要走,瞥见柜台上摆的糖糕,又折回去,“再拿两斤糖糕,给我装纸包里。”
他给完钱,一转头看见夏如棠站在几步开外,他立马皱起眉,嗓门也提了起来,“嘿,你杵那儿干嘛?没看见我手里拎着东西?伸手拿上啊!”
夏如棠站着没动,“这些是你私人的东西。”
“私人的怎么了?”
刘腾颐指气使的劲儿上来了,“让你拎你就拎!”
“你以为来这儿是让你闲逛的?”
“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你当这是家里炕头?”
他见夏如棠还是巍然不动,脸更黑了,伸手就想把纸包的糖糕往她怀里塞,“我告诉你,想学开车,就得懂规矩!老兵让你干点活都推三阻四,谁还敢教你?”
夏如棠往后退了半步,糖糕纸包啪地掉在地上,几块糖糕滚了出来。
刘腾眼瞅着自己刚买的糖糕沾了土,火气噌就冒了,“你!你故意的是不是?”
那老板见状摇了摇头,“哎哎,差不多得了,你一个大老爷们儿,为难一个小姑娘干啥啊?”
“这么点东西,你也不是拎不动。”
刘腾的脸瞬间沉了下来,“我是不知道老王怎么想的,好端端的,让一女人来学开车?这些女人娇气,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让干点啥都不情不愿的。”
“就这,还想学开车?”
“就她这态度,活该她一辈子也摸不着方向盘!”
刘腾似乎也顾忌面子,当下自己拎着烟酒,不耐烦的冲夏如棠摆手,“回去!别在这儿碍眼!”
夏如棠没争辩,转身往货车走去。
刘腾看着她的背影,拎着烟酒,慢悠悠往街西头的杂货铺去。
还得买包盐,顺便再跟老伙计唠两句,反正教不教车,是他说了算,犯不着跟个女兵置气。
夏如棠回到卡车旁边,才发现车门已然被锁。
她只能站在车边等候。
等了约莫一刻钟,夏如棠便踱步走远了一些。
镇上不比城里,拢共就那么点大,夏如棠上次开车来过,大概知道这附近有个杂货市场。
上次开车路过时,看着还挺热闹。
但因为今天她到了炊事班才被通知要练车,所以她身上没带钱。
只得四处在附近走一走。
在距离杂货铺二三十米的距离,有一个杂货市场,卖什么的都有。
夏如棠刚站定,就听见路边传来一阵争执。
巷子里突然炸起一声吼,不是市场的叫卖,是带着火气的争执。
夏如棠站起身,顺着声音往小巷里走,刚拐过一个墙角,就看见一堆人围着,吵得面红耳赤。
一个黑壮汉子站在三轮车旁,他膝盖上的补丁裤沾着黄泥。
裤脚还卷着,露出小腿上一道结痂的大口子。
三轮车里铺着的布被风吹得掀了个角,底下半扇野猪肉泛着新鲜的血光,肥膘厚得像块凝脂,零星沾着几根黑硬的猪毛。
此时汉子右手攥着把血迹斑斑的菜刀,冷光顺着刀刃滑下来。
汉子眼底通红,他的左手被旁边两个穿粗布衫的男人死死拽着。
汉子胸膛剧烈起伏,脸憋成了酱紫色,喉结滚了滚,吼出来的声音带着破音,“你要么给我一块二!要么把肉拿回来!”
“不然别想走!”
对面的老妇人往旁边挪了挪脚,避开他溅过来的唾沫星子。
她穿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领口扣得严严实实,头发用一根银簪子别着,梳得丝毫不乱,连鬓角的碎发都抿得服服帖帖。
她手里拎着的那块五花肉,足有四斤重,油津津地滴着血水,她却像拎着块棉布似的,稳稳抱在怀里,梗着脖子回吼,声音尖细却有力,“你又没肉票,本就是投机倒把的违法东西!”
“我给你六毛,已经不错了!你还敢漫天要价!”
她说着往前凑了半步,眼神像钉耙似的,一下下剜在汉子脸上,“我家老头子在公社食堂当伙夫,我还不知道这规矩?”
“私杀私卖猪肉,抓着了就是挖社会主义墙角,不仅要没收全部东西,还得拉去游街!”
“严重的,还得蹲半年号子!”
“我没直接去举报你,已经是开恩了,给你六毛,是让你赶紧拿着钱滚,别在这儿碍眼!”
“你!!!”
汉子猛地一挣,拽得旁边两个老乡一个趔趄。
他左手的虎口被拽得生疼,却死死盯着老妇人,眼里的红血丝更密了,“我在山上守了三天三夜,腿被野猪拱了个大口子,流了半盆血才把它打死,连夜扛着野猪走了三十里山路,脚底板磨得全是泡,才把这肉拉来卖!”
“你凭什么说我投机倒把!”
“不给我钱你不给钱就把肉还我!!”
“又想拿肉,又不想给钱!”
“你才是投机倒把!!”
他举起攥刀的右手,手腕上一道新伤还在渗血,顺着刀柄往下滴,“刚才你明明说给一来二,我才给你切了这最大的一块!”
“现在肉到你手里了,你却反悔,只给六毛?你这是讹人!是抢!”
“谁讹你了!”老妇人把肉往怀里又紧了紧,仿佛那是块金疙瘩,“谁抢你了?”
“你说话要负责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