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如棠后退一步,她的胸口开始剧烈喘息。
那鲜血正从短刃的尖端滑落,在她脚边的碎石上晕开一小朵一小朵暗红的花。
现场,陷入了一片死寂。
夏如棠站在那里,脸颊不可避免地溅上了几滴殷红。
她的眼神却冷冽如初,扫过地上已然失去生息的尸体。
随后,她缓缓抬起没有握刀的手,用手背擦去溅在眼角的那抹温热猩红。
她动作稳定得不像刚刚结束了一场险象环生的生死搏杀。
叶春花瘫坐在地,脸色惨白如纸,捂着脖子开始后怕地剧烈咳嗽。
熊超捂着肋部,冷汗涔涔,她震惊地看着地上迅速漫开的血泊。
以及站在那里,握着滴血匕首,神情冷峻的夏如棠。
就在这时,夏如棠脑子里突然响起一声熟悉的提示音。
【叮!】
【检测到宿主成功击杀A级通缉犯(身负多条人命,极度危险),拯救战友性命,功勋值+。】
【当前累计功勋值:。】
这提示无声地印证了这个男人的真实身份和危险程度。
也解释了为何他如此难以对付。
夏如棠的眼神微微一动,但脸上并未露出任何异样。
只是将目光投向惊魂未定的队友们。
就在这时。
一阵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从侧方传来。
夏如棠几乎本能地横跨一步,将受伤的熊超护在身后。
染血的匕首虽已垂下,但握刀的手依旧稳定,她眼神锐利地望向声音来源。
只见三名身着迷彩作战服,脸上涂着油彩的士兵迅速靠近。
他们动作矫健,眼神精悍。
三人瞬间就呈扇形散开,控制了现场。
为首一人目光如电,迅速扫过现场。
倒地毙命的男人。
溅落的血迹。
脱手的手枪。
以及几个状态各异但都带着搏杀痕迹的女兵。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手持匕首,脸颊染血的夏如棠身上,停留了足足两秒。
“解除警戒!”
为首的士兵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身后的两名士兵立刻收起了战术姿态,但眼神依旧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环境。
他大步走到那男人尸体旁,蹲下身粗略检查了一下心口的致命伤。
又看了看男人那肮脏憔悴的面容和破烂的衣物,眉头紧紧皱起。
“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
夏如棠言简意赅地汇报,“报告!我们沿溪床行进途中,遭遇此人突然袭击。”
“他试图拖走队尾人员,被阻止后疯狂攻击,企图夺枪,并持械威胁队员生命。”
“在战友生命受到直接威胁,无法有效制止的情况下,我被迫采取了终极措施。”
她的话语清晰,逻辑分明。
没有丝毫推诿或慌乱,只是陈述事实。
男人听完之后,目光再次掠过夏如棠手中那柄仍在滴血的短匕。
他微微颔首。
其实他们一直都远远的跟着,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
多此一问也是多方交叉印证,看看她们说的是否属实。
“你们呢?伤情如何?”
他转向其他三人。
熊超强忍着肋部的剧痛,挺直身体,“报告,肋部可能骨裂,但不影响行动!”
李正兰喘着气摇头,“我没事。”
叶春花依旧有些发抖,但在教官的目光下也努力站直,“我,我没受伤……”
男人抬手打断了她,不再多问。
“收拾装备,检查武器。此地不宜久留。”
他的命令干净利落。
一名士兵上前,熟练地捡起掉落的手枪,检查后递还给夏如棠。
另一名士兵则开始处理现场,包括那具男人的尸体。
“你们的表现,回去后会详细评估。”
教官看着四人,尤其是深深看了夏如棠一眼,“但现在训练提前结束。”
“跟我们回营地。”
没有多余的解释,也没有时间让她们消化刚才生死一线的冲击。
熊超在叶春花和李正兰的搀扶下行走。
夏如棠则跟在后面。
期间,叶春花不时回头看一眼身后。
夏如棠身后跟着两名士兵,他们手中抬着一个简易担架。
上面躺着的,正是那具尸体。
夏如棠走在队伍中段,她随手扯了把干草,一边走,一边擦拭着匕首上的血迹。
待到擦干净后,才收起匕首。
队伍沉默地行进在返回营地的山路上。
之前的紧张搏杀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此刻,只剩下脚步声,风吹过树林的沙沙声,以及偶尔从担架上传来的细微晃动声。
叶春花依旧忍不住回头,每一次都被李正兰无声地拉回。
熊超咬着牙,每一步都牵扯着肋下的剧痛,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但她倔强地没有发出一点呻吟。
夏如棠走在队伍中段,前面是相互搀扶的战友,身后是抬着尸体的士兵。
山林在身后渐远,营地的轮廓在前方隐约出现。
进入营地大门时。
站岗的卫兵看到这支奇怪的队伍。
尤其是那具显眼的担架,眼神中都闪过一丝惊愕和探究。
但严格的纪律让他们立刻恢复了目不斜视的姿态。
一行人没有停留,直接穿过了训练场。
走向那座灰色二层建筑。
一些正在操练或其他小队归营的女兵注意到了她们。
自然也注意到了熊超被搀扶的狼狈。
以及夏如棠作战服上的深色污渍。
更注意到了那具被抬着的担架。
窃窃私语如同水波般在人群中扩散开来。
各种猜测探寻又惊疑的目光聚焦在她们身上。
夏如棠能感受到那些目光,但她依旧挺直脊背,步伐稳定,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进入建筑后。
领头士兵将她们直接带进了一间空旷的询问室门口。
“熊超,先去医务室检查伤势。”
“夏如棠留下。”
命令简洁,不容置疑。
离开前,熊超李正兰和叶春花都担忧地看了夏如棠一眼。
她们眼神里充满了未尽之语。
夏如棠冲她们几不可查地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而其他三名士官被叫进屋里。
估计是在问询细节。
不久后,房门被打开。
“进来。”
夏如棠走进屋内。
房间里加上夏如棠,一共有6人。
夏如棠和负责她们小队的三名士兵,以及负责此次训练的负责人江逐岳和一名负责记录的文书士兵。
江逐岳坐在长桌的主位,他没有穿常服,也是一身作训装束,只是肩章不同。
他仅仅是坐在那里,就让整个房间的气压都低了几分。
“坐。”
江逐岳指了指椅子。
夏如棠依言坐下,双手平放在膝盖上,姿态标准。
她能感觉到另外几名士兵的目光也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审视与评估。
江逐岳目光平静却极具穿透力地看着她,“现在把事发时,从头到尾,每一个细节,重复一遍。”
“不要遗漏,不要修饰。”
虽然江逐岳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需要听到最详尽,最客观的陈述。
尤其是在有人死亡的情况下。
这既是程序,也是对夏如棠心理素质和叙述能力的一次考验。
“是。”
夏如棠开始复述。
她的声音起初带着一丝极力压抑后的干涩,但很快变得平稳,语速适中。
“当时,熊超同志已失去战斗力,刀锋距离她的颈动脉不足一寸。”
“我认为,任何警告或非致命性制伏手段均已无法确保战友的生命安全。”
“在判断其行为无法避免的致命威胁后,我使用了随身携带的匕首,瞄准其心脏部位实施攻击,一击致命。”
夏如棠的声音始终平稳,尽量剔除个人情绪,只还原事情的过程。
从始至终,她只是冷静地陈述每一个选择背后的原因。
江逐岳全程都静静地听着,手指偶尔在记录本上轻轻敲击一下,或者用笔写下几个关键词,没有打断她的陈述。
文书士兵的笔尖在纸上快速移动,发出沙沙的声响。
当夏如棠说完最后一个字,房间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那沙沙的书写声也停了下来。
江逐岳合上他面前的记录本,身体微微前倾,双臂交叠放在桌上。
这个动作带来的压迫感更强了。
“夏如棠。”
江逐岳开口,“杀死一个活生生的人,感觉如何?”
夏如棠迎向江逐岳那仿佛能看穿灵魂的审视目光。
“报告教官,在当时情况下,那是唯一且正确的选择。”
“我对此没有任何犹豫和后悔。”
“我问的是感觉。”江逐岳的目光锐利如刀,丝毫不被她公式化的回答带偏。
“第一次亲手终结一条生命,生理上,心理上,你最真实的感受是什么?“
“请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夏如棠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指尖陷入作训服的布料中,随即又缓缓松开。
这个细微的的应激反应,没有逃过江逐岳的眼睛。
他笔尖在记录本上微微一顿。
但没有记录什么。
“报告。”
夏如棠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若仔细听,能察觉一丝震颤,“感觉很不好。”
夏如棠适时地垂下了眼帘。
浓密而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淡淡的阴影,恰好遮住了眼中可能泄露的情绪。
这个姿态,不再仅仅是那个冷静果决的女兵。
反而更符合一个十六七岁少女在经历如此残酷事件后,应有的反应。
带着些许后怕无措,却又强装镇定。
“他……”
夏如棠的声音故意压低了几分,“他的血一开始是温的,很快……就凉了。”
文书兵的笔尖停了下来,似乎被这过于具体的描述所触动。
“在他倒下的时候,他看着我……那双眼睛从凶狠,到惊愕,再到……”
她恰到好处地停顿了一下,呼吸微微急促,却又在下一秒被刻意压平。
“然后,我意识到,一个活生生的人,因为我的动作,停止了呼吸。”
她深吸了口气,眼神中带着后怕和决绝,“如果重来一次,我依然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为了保护战友,为了自卫。”
“但是……那种终结一条生命的感觉,很沉重。”
“我想,我可能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它。”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她坦诚了杀人带来的直观心理冲击和生理不适。
这符合一个新兵,尤其是一个年轻女兵的身份预期,显得真实而可信。
同时,她又明确强调了行为的正当性,必要性。
最后,她主动提出了需要消化时间。
这非但不会显得软弱,反而更加符合人之常情。
自然也避免了被贴上冷血标签的风险。
毕竟,一个对终结生命毫无感觉的士兵。
在纪律部队里,是绝对需要警惕和评估的存在。
江逐岳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直到夏如棠说完。
他深邃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数秒,仿佛在衡量她话语中每一个字的真伪。
片刻后,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稳,“你的陈述,我们会如实记录在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