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边界,小竹峰,青云宗大殿
夜色深沉,寒鸦归巢。
破败的青云宗大殿内,四处漏风。虽然已经是初夏时节,但这山顶的夜风依旧带着一股透入骨髓的凉意,顺着窗户纸上的破洞,肆无忌惮地钻进屋内。
李玄蜷缩在那张伴随了他三年的竹躺椅上,身上裹着两床打着补丁的棉被,整个人像个巨大的蚕茧,只露出一张清秀却写满生无可恋的脸。
他在睡梦中皱着眉头,似乎正在经历什么严峻的考验。
梦里,他正坐在一张堆满珍馐美味的桌子前。
左手一只烧鸡,右手一个肘子,面前还摆着一盆热气腾腾的红烧肉。正当他张开嘴,准备狠狠咬下一口流油的肘子皮时——
一阵穿堂风呼啸而过,掀起了棉被的一角。
“嘶——”
李玄猛地打了个激灵,那口即将到嘴的肘子瞬间化作泡影,取而代之的是现实中刺骨的寒意。
鼻子深处传来一阵难以抑制的酸痒,仿佛有一根羽毛在疯狂撩拨。
“阿……阿……阿嚏!!!”
李玄猛地坐起身,一个惊天动地的大喷嚏打了出来。
这一声喷嚏,气吞山河,在大殿内形成了肉眼可见的气浪,震得房梁上的积灰簌簌落下,连供桌上的香炉都跟着颤了三颤。
“大爷的……谁在骂我?”
李玄吸了吸通红的鼻子,睡眼惺忪地骂骂咧咧,
“肯定是那三个小兔崽子!下山买个酱油买到现在还没回来,是不是拿着公款去吃独食了?饿死为师了……”
一边抱怨,他一边随手从旁边的破木桌上抓起一团皱巴巴的废纸。
那是他前几日无聊时练字写废的宣纸,此刻正好拿来救急。
李玄毫不客气地用这团蕴含着“墨香”的废纸狠狠擤了一把鼻涕,然后嫌弃地看了一眼手中那团湿漉漉、黏糊糊的纸团。
“冷死了,饿死了,烦死了。”
李玄心中的起床气和饥饿感交织在一起,化作一股无名的烦躁。
他看准墙角那个已经快要熄灭、只剩下一点暗红火星的炭火盆,手腕一抖,带着满腔的怨念,将手中的纸团狠狠扔了过去。
“给爷烧!”
这一扔,没有任何灵力波动,只有纯粹的、属于咸鱼的愤怒。
他想让它“烧”。
他想把这股寒意驱散。
他想让那三个逆徒感受到为师此刻“火急火燎”的心情。
那团包裹着李玄鼻涕的废纸,在脱手的瞬间,仿佛被某种不可名状的大道法则所加持。
它划破空气,没有像普通纸团那样轻飘飘地坠落,而是像一颗出膛的炮弹,带着呼啸的风声直奔火盆。
就在纸团即将触碰到那点微弱火星的刹那——
嗡!
空间微微扭曲。
那团纸并没有落入凡火之中化为灰烬。
相反,它表面的鼻涕……不,是那层“圣液”,在接触到火星的瞬间,竟然腾起了一股诡异而恐怖的苍白色火焰!
那火焰没有温度,却透着一股焚烧万物、净化苍穹的毁灭气息。
下一秒,火盆上方的空间裂开一道漆黑的缝隙。那团燃烧着的“纸团流星”,直接钻入虚空,消失不见。
李玄揉了揉眼睛,看着空荡荡的火盆,愣了一下。
“眼花了?一定是饿得眼花了。”
他嘟囔了一句,重新缩回被窝,裹紧了身子,带着对红烧肉的执念,再次闭上了眼。
“不管了,这三个逆徒,回来一定要罚他们刷一个月的马桶……阿嚏!”
……
万宝仙城,聚宝楼
气氛凝固,落针可闻。
就在前一刻,不可一世的聚宝楼掌柜王大富,已经被熊霸那一锤子的威势吓破了胆。
他跪在地上,双手捧着那瓶所谓的“万年黑玉酱油”,像供奉祖宗一样递到张凡面前,只求这群瘟神赶紧离开。
张凡神色淡然,正准备伸手接过这瓶承载着师尊法旨的“特级老抽”。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玉瓶的那一瞬间——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毫无征兆地席卷了在场的三人。
熊霸原本正得意洋洋地扛着大铁锤,突然浑身一僵,满脸横肉剧烈颤抖起来。
他感觉到一股熟悉而恐怖的气息,正在跨越无尽的空间,直接降临在他的天灵盖上。
那是……师尊的气息!
而且,不是平日里那种懒洋洋的气息,而是一种带着强烈“不满”、“急躁”甚至“愤怒”的恐怖波动!
“不好!”
熊霸脸色大变,那双铜铃般的大眼中满是惊恐,失声叫道:“大师兄!师尊……师尊他不高兴了!”
一旁的陆雪晴同样娇躯一颤,手中的冰魄剑发出刺耳的嗡鸣声。
她猛地抬头,清冷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慌乱:“我也感应到了。那是……饥饿。一种吞噬天地的空虚感。师尊饿了,他在催我们。”
“不仅是饿!”
张凡的手停在半空,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还有寒冷!师尊在受冻!我们在外面耽搁太久,让师尊在山上又冷又饿,师尊这是在……责怪我们办事不力!”
就在三人惊慌失措之际——
轰隆!!!
万宝城上空的苍穹,毫无征兆地裂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寒流,瞬间笼罩了整座万宝仙城。
这寒流并非针对肉体,而是直接作用于神魂,让聚宝楼内所有的修士,无论是炼气期的伙计,还是那些自诩高手的金丹客卿,都感觉灵魂仿佛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狠狠攥住。
紧接着,一声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雷鸣,在每个人耳边炸响。
“阿——嚏!!!”
这声音宏大、威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怒意,震得聚宝楼九层高塔剧烈摇晃,琉璃瓦片如下雨般坠落。
“这……这是什么声音?!”
“天道震怒?!是有大能者在九天之上发火吗?!”
大厅内的修士们惊恐万状,不少修为低微者直接被这声音震得七窍流血,瘫软在地。
王大富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整个人趴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裤裆里再次湿了一片。
然而,对于张凡三人来说,这声音却如同催命的战鼓。
“是师尊!真的是师尊!”
熊霸急得团团转,手中的铁锤都快拿不稳了,“师尊打喷嚏了!这喷嚏里全是怒火啊!大师兄,咋办?师尊发火了,俺们要完犊子了!”
就在这时,异变再起。
那裂开的苍穹裂缝之中,一点诡异的白光骤然亮起。
起初只是一点星火,转瞬间便化作一颗燃烧着苍白色烈焰的巨大流星,拖着长长的尾焰,
撕裂夜空,带着毁灭一切、焚尽八荒的气势,笔直地朝着聚宝楼的方向坠落而来!
那不是普通的陨石。
在张凡那双经过“大道至简”熏陶的眼睛里,那分明是一团蕴含着师尊无上意志的“神罚”!
那白色的火焰中,燃烧着师尊的“烦躁”(起床气)。
那坠落的速度中,夹杂着师尊的“急切”(饿意)。
那核心的一团物质(纸团),更是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污秽与净化并存”的混沌气息(其实就是鼻涕)。
“那是……”
躲在角落里的万宝城主钱多多,看着那从天而降的白色流星,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嘴巴张大得能塞进一个拳头。
“天……天降神罚?!这聚宝楼到底造了什么孽,竟然引来了传说中的‘太初净世火’?!”
王大富此刻已经彻底绝望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颗流星锁定的,正是聚宝楼的阵眼,也就是他所在的位置!
“不!不要!上仙饶命啊!我给!我什么都给!”王大富发出凄厉的惨叫,试图往桌子底下钻。
然而,张凡却在那流星中,读懂了师尊的“深意”。
他看着那团越来越近的白火,脑海中灵光一闪,瞬间顿悟。
“我懂了!”
张凡大喝一声,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甚至带着一丝狂热,
“师尊扔下这团‘天火’,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破而后立’!”
“聚宝楼藏污纳垢,黑心烂肺,这里的每一块砖瓦都浸透了贪婪与罪恶。
师尊这是嫌弃这里太脏,嫌弃我们动作太慢、手段太软!”
“师尊是在告诉我们:既然这里没有他老人家喜欢的‘简单’与‘真诚’,那就不用再废话了!”
张凡猛地转头,看向那个还在发愣的熊霸,厉声喝道:“二师弟!看清楚了吗?!”
“看……看清楚啥?”熊霸一脸懵逼。
“师尊的法旨!”张凡指着那坠落的流星,语速飞快,
“那流星的落点,正是聚宝楼的阵眼所在!师尊这是在亲自为你指路!他在告诉你,不用顾忌,不用留手!”
“师尊嫌你刚才那一锤子太轻了!连楼都没塌,怎么能叫‘教训’?怎么能体现‘大道之威’?!”
“砸!给师尊狠狠地砸!”
这一个字,如同惊雷般在熊霸脑海中炸响。
师尊在看着俺!
师尊嫌俺砸得太轻了!
师尊甚至亲自出手,给俺扔了个“信号弹”配合俺!
一股热血直冲脑门,熊霸那颗憨厚的心瞬间被点燃了。
他感觉自己如果不把这楼砸个稀巴烂,就是对师尊最大的不敬,就是不孝!
“吼——!!!”
熊霸仰天长啸,浑身肌肉隆起,将那件本就破烂的粗布麻衣撑得粉碎,露出了精钢浇筑般的恐怖身躯。
“师尊有令!砸——!!!”
熊霸双手紧紧握住那把生锈的铁锤,体内那股源自“挑水劈柴”悟出的蛮荒之力,在这一刻毫无保留地爆发。
他没有使用任何花哨的招式,也没有动用任何灵力术法。
只是简简单单地,对着聚宝楼大厅中央那根雕龙画凤、足有十人合抱粗、支撑着整座九层高塔的“定楼神柱”,狠狠地抡圆了锤子。
与此同时,天空中的那团“师尊的纸团”,也恰好坠落到了聚宝楼的顶端。
里应外合!
天人合一!
那一瞬间,熊霸手中的铁锤,仿佛与天上的流星产生了某种奇妙的共鸣。铁锤上的锈迹似乎都燃烧了起来,化作了与那苍白火焰同源的毁灭之力。
轰——————!!!
一声足以让整个万宝城失聪的巨响,在夜空中爆发。
那根号称由万年玄铁浇筑、刻画了九九八十一道坚固阵法、连元婴期大能都无法撼动的神柱,
在熊霸这朴实无华的一锤之下,就像是一根酥脆的饼干,瞬间炸裂!
不是断裂,是炸裂!
漫天的碎石与金粉如同暴雨般喷射而出。
紧接着,那团苍白色的“天火”顺着破碎的楼顶灌入,瞬间引燃了聚宝楼内积攒了数百年的灵木与宝物。
那火焰诡异至极,不仅烧有形之物,连空气中的灵气都被点燃,发出一连串噼里啪啦的爆响。
“咔嚓……轰隆隆!”
在无数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这座屹立了三百年、代表着万宝城财富巅峰与黑暗势力的九层高塔,如同被抽走了脊梁的巨人,开始崩塌。
一层压垮一层,烟尘冲天而起,遮蔽了月光。
“啊——!我的钱!我的宝贝!”
王大富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嚎,就被那倒塌的横梁和漫天的烟尘彻底淹没。
那团“陨石”最终精准地落在了废墟的中央,苍白色的火焰并没有熄灭,反而以废墟为燃料,熊熊燃烧起来。
火光映照在张凡三人的脸上,将他们的身影拉得老长,宛如三尊灭世的魔神。
熊霸喘着粗气,看着眼前的杰作,脸上露出了憨厚而满足的笑容。
“嘿嘿……大师兄,这回师尊应该满意了吧?俺感觉这一锤,比刚才那下带劲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