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柳若言意已决,萧珏也不好再问。这些年她被捧惯的,能问出这一句已经是极限。
萧珏收敛心神,直接点明意图:“本将的一位故交好友,家中外甥的妻主身患心疾,她听闻你的医术高明,特来恳求。本将已允了她。”
“心疾?是何人?病症详情?请将军明示。”柳若言眸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问道。
心疾有分天生的和后天的,但不管是哪种,都属于富贵病。想要活下来,就需要大量的名贵珍稀药材的堆砌。
他这些年云游四海,救助了无数病患,经手的心疾病人也不在少数。可都无一例外,早早的离世了。
听到能活到娶夫的心疾病人,他还真有点惊讶。
“是相府的嫡次女徐春明。具体情况本将也不清楚。”萧珏顿了顿,回道。
徐春明的心疾是如何得的,在皇宫,甚至是在权臣里并不是一个秘密。但不意味着可以透露给不相干的人。
可听到“相府”两个字的柳若言却蹙起了眉头,他依稀记得自己在十年前救过相府家的小姐。
但他不是对这个身份有印象,而是因为那个女孩太惨了才关联到相府才对此有印象。
小小的一个人,胸口上插着一把大刀,不停的流血。那张小脸上也满是血污,即使昏迷着,眼角处都一直有泪珠滑落。
年轻时的他张扬恣睢,连带着对自己的医术也充满自信。可那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可能救不活病人。
但好在,没有伤到心脏,相府也有大量珍贵的药材,最重要的是那个女孩足够顽强。
可……娶夫……?
依那个女孩的身体状况,就算活下来,也是一个不能碰的瓷娃娃,怎能娶夫?
“既是将军所托,柳某愿往。”柳若言静默了片刻,语气平缓道。
萧瑜点头,她想到徐瑞那个老狐狸,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那依你看,像这样的病症是否可以痊愈?”
反正她觉得挺不可思议的,那小辈残成那样还能考凤举,若是痊愈了那还得了?
那姓徐的命怎么这么好,三个女儿都这样争气。
柳若言摇了摇头:“不可能痊愈。柳某也只是去看看罢了。”
医者最忌讳过早的给病患下结论,更何况还是有神医之名的柳若言。他既然这么说,那就说明确实没可能了。
萧珏颔首:“既如此,柳大夫随着瑜儿一同回京,也好有个照应。”
她顿了顿,继续道:“到了京城,若是柳大夫愿意,可住在将军府,那正好也有你的房间,你住得会更习惯一些。”
听到萧珏难得温和体贴的话,柳若言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抬眸,目光再次落在了这个曾他爱了二十年的女子,有遗憾也有不舍,但唯独没有爱意了。
“多谢将军,至于将军府我就不住了。”柳若言起身,目光已经平静如水,“现也无事,柳某告退。”
他行完礼后便退了出去,那青色的身影消失在帐帘外,仿佛江南的烟雨,朦胧又潮湿,在萧珏的心里留下一缕深刻的痕迹。
她揉了揉额角,当年她理解不了柳若言莫名其妙的爱,现在也不明白他突如其来的离开。
……
杨景和是在半个月前就得到了姑母的消息,说威武将军已经同意了她的请求,会让柳神医跟着萧瑜一起回京。
因此当他得知陛下赐婚,萧瑜和九皇子即将返京,心里很是高兴。
即便他知道她们的到来,只会让京城更乱,自己也更危险。但这在他眼里,都没有妻主的安危的重要。
柳慕寒看到就算在尝毒草,眸中也含着笑意的徒弟,蹙了蹙眉:“怎么,你背着你的妻主有别的情人了?”
尝完毒草嘴巴发黑的杨景和愣了愣,反应过来后语气有些无奈:“师傅,你在乱说什么?徒儿怎么可能会有别人?”
“啧。”看到他这副模样,柳慕寒就眼睛疼,“那你为何这么开心?我记得你妻主还有十天才回来。”
杨景和一顿,想起那个柳神医,一边捣药,一边不经意的道:“因为柳神医答应诊治妻主了,而且他不日就要随威武将军之女回京了。”
原本在躺椅上看书的柳慕寒,听到“柳神医”三个字时,想要翻页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杨景和察觉到这一瞬的停顿,垂眸继续说道:“听说这柳神医是天下第一神医,那他一定可以治好我的妻主。”
柳慕寒脸上依旧平静无波,可捏着书页的手却不自觉加重了力道。
尽管已经放弃了他,可这个人和她朝夕相处了近四十年,让她还是无法把他当陌生人看待。
“嗯,柳神医的医术,确实是最好的。”柳慕寒再次开口,声音虽然平稳,可已经没有了刚刚笑意。
杨景和继续捣药,他抿了抿发黑的唇,继续故作好奇的问道:“师傅是认识柳神医吗?”
“同门师姐弟的关系。只不过我已经和他断交了。”她的声音淡淡,听不出情绪。
“这样啊。”杨景和捣药的动作一顿,语气有些失落。
既如此,他也不好再问下去。原以为师傅和柳神医关系好,可以让柳神医对妻主更上心。
柳慕寒放下手里的书,丢下一句“做完解药就马上离开”,就进屋了。
门“砰”的一下就关上了,让杨景和一下子愣住了。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知道师傅的情伤是因谁受的了。能让她伤成这样,那就说明柳神医一定做了很过分的事。
既然这样,他不可再提及柳神医在师傅的心口上撒盐了。
杨景和把制作好的解药往嘴里一塞,原本乌黑的唇渐渐变回了原本的绯红色。
他带着秋吉对着房间的方向行了一礼,才关好大门离开。
随着杨景和的离去,整个院子都静了下来。
柳慕寒躺在软榻上,看着窗外的天空,眸子空茫又冷寂。
自从制毒出了问题,她的心就如同一潭死水,对什么也起不了波澜了。余下的日子也只想把毒术好好的传承下去。
她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不在乎了。可为什么还会难过,还会心痛?
柳慕寒不用想都知道,他去了边关,还为了萧瑜再次回到了京城。
她的嘴角轻扯,语气很轻,带上了一丝近乎自嘲的凉意:“以前所受的一切,果然是自己活该。”
“可剩下的日子,我不想再欺负自己了。”
原来放过他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放过自己。
被激起一丝波澜的死水,再一次归于了死寂。而这次,沉得更深,更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