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春昭的这一声充满怒气的质问直接让所有的交谈都戛然而止,厢房里的视线一时间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看到二姐冷淡的目光,徐春昭觉得很是委屈,她转头恶狠狠地瞪向顾云川:“你这人阴险狡诈,不许靠近我二姐。”
顾云川看着这个烦人精,故意凑过去,语气颇为自得的道:“可是你二姐就喜欢和我交朋友,你管得着吗?”
“你看,你根本就管不着……”
“二姐,她不是好人,和三皇……”徐春昭被她挑衅的态度气得火冒三丈,她上前一步,指着顾云川就要怒斥。
但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徐春明打断了。虽说是在厢房里,但这毕竟是府外,要是说的话不小心被人传出去,就不好了。
“昭昭,慎言。”
徐春明的声音平稳,不高不低,却让徐春昭讷讷噤声,将刚要出口的妄语咽了回去。
顾云川在一旁惊奇的看着这一幕,她还以为只有徐春璋才能治住这个烦人精。
不过,朋友也见到了,讨厌鬼也气了。她就不留下和徐春昭打架了。
虽说她能打赢,但欺负一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家伙说出去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春明好友,我有事先回去了。我们书院见。”顾云川转身对徐春明抱拳,朗声笑道。
随即,她转向了杨景和,语气带了几分感慨:“春明好友内心丰盈,别有洞天。而杨正君温言润骨,慧心长存,是再般配不过的一对。”
“顾某就在此祝你们二人——琴瑟和鸣,岁月长青!”
一个拧巴、没有安全感的人需要一份长久坚定的爱意,春明好友和她的夫郎正好互补。
听到“般配”“一对”的字眼,杨景和沉静的眸子漾开了一抹温柔又璀璨的笑意。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心里也充满了被妻主好友认可和祝福的喜悦。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妻主的手,温润的嗓音带着一丝感激,郑重道:“顾小姐,承您吉言,多谢。”
而徐春明听到顾云川对自己的评价时,愣了一下。她看了一眼旁边开心的夫郎,对着顾云川温声道谢:“多谢云川。路上小心,慢走。我们书院见。”
顾云川将两人的反应尽收眼底,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些,她挥了挥手,和来的时候一样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徐春昭心里憋着气,但她不敢再闹脾气了,毕竟二姐现在愿意理她她就很满足了。
更何况今天她还要送礼物给二姐,要是惹得二姐不愿意收就完了。而且她本想下午送,可下午她要去练武场上课,没有时间。
徐春昭捏紧了长袖掩住的袖弩,鼓足勇气,清脆的叫了声“二姐”。
对上徐春明疑惑的目光,徐春昭抿了抿嘴,把手中的袖弩塞进了她的手中,怕她拒绝,丢下一句“送给你”,就带着仆从匆匆离开了。
速度之快,让徐春明都没有反应过来。
她站在原地,低垂着眼睫,静静地看着手中的东西。那小巧轻便的袖弩上还残留着徐春昭掌心的温度,虽然温度不高,却烫得她想要丢开。
更让她僵住的是,这个袖弩虽用料扎实,可组装衔接处却可以看出手工的痕迹,比起顾云川所赠的,要粗糙的多。
而粗糙,意味着用心。
杨景和一直安静地陪在妻主的身侧,将妻主的沉默和眸中的复杂神色看在眼里,他的声音如同春风,轻轻拂过她的耳畔:
“妻主,想要收便收下,不想要景和便派人原样送还。”
他对上妻主那清冷平淡的眸子,话语带着安抚的力道:“收不收下它,凭的是妻主的喜欢与否,需要与否,和原不原谅无关。”
“这件事困住的不应该是你,而应该是她们,是三妹。”
“妻主只需要负责开心快乐。”
杨景和的话语,真的如同清澈的清泉,洗去了附在这份礼物上的那些枷锁,也洗去她身上的压力。
她抬眸,望进夫郎清润又充满担忧的眸子,感受到他对自己全然的维护,温柔地笑了。
“谢谢你,景和。”
……
与三皇妹在母皇的凤宸殿门外分道扬镳后,洛晏宸的脸上依旧挂着那抹百官称赞的温和浅笑。
她作为皇太女,却依旧保持着普通人家姐姐对妹妹的关怀和大方,站在原地目送三皇妹往柳贵君的宫苑去。
等三皇妹的身影消失后,她才乘上步辇,返回东宫。
辇驾平稳,她端坐其上,远山眉舒展,碰见宫侍恭敬地给她行礼,她还微微颔首示意。
三皇妹回来了,母皇甚是开心。人人说只要没有了三皇妹,母皇就会对自己和颜悦色。
但这段时间,三皇妹不在,母皇对自己依旧没有一个好脸色。
哪怕她是百官和百姓们都称颂的皇太女,母皇对自己却依旧不满意。
洛晏宸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在看到东宫门口站着的人时,脸上维持着温和浅笑微微一滞。
沈临微如同一道沉默的影子,恭敬地候在东宫的门边,她穿着一身玄色的劲装,身形挺拔,只有右肩的微僵泄露了她强势未露的实情。
洛晏宸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径直往书房的方向走去,书房的书案上已经堆满了奏折,她从容地坐下,拿起奏折就打算批阅。
沈临微上前,开始条理清晰的禀报,自从三皇女回来,其党羽都做了哪些“好事”。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语气冷冽,充满着对三皇女一派的不满和杀意。
洛晏宸垂眸,安静地听着,并未打断。直到她的话音落下,室内重回寂静。
“临微。”她忽然唤道,声音轻轻,却让沈临微猛地一愣。
自从她疑似三皇女一党的消息传出后,太女殿下就再未这般亲切的唤自己了。
“属下在。”沈临微立刻应声。
“回去休息吧。”洛晏宸抬眸,目光落在她的右肩上,语气是惯常的温和,“重伤未愈,不必如此辛苦。”
沈临微心里一暖,随即更为恭敬地道:“劳殿下挂心,已经好了大半。能为殿下分忧,是属下的荣幸。”
三皇女回来了,要加紧计划,不能让徐瑞那个老女人再抓住她的把柄。
上次阿澈鲁莽的行为,不仅惊动了徐瑞,还惊动了太女殿下。
若是柳贵君没有推个替死鬼出来,她今日就危险了。
洛晏宸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目光不再是平日里的温和,而是沉静如古井深潭,仿佛可以轻易看穿她所有的伪装。
沈临微在这样的注视下,竟不由自主地感到一丝紧张,下意识地把头低的更下了。
洛晏宸忽然移开目光,望向窗外的蓝天,轻声问道:“临微,你是怎么看待徐瑞这个人的?”
沈临微心里一紧,她谨慎的道:“属下不敢对丞相大人妄加评论。”
听见她这么说,洛晏宸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但笑意却未达眼底:“百官表面上对她称赞有加,但在暗底里对她却恐惧鄙夷。听闻她当初对先太女忠心耿耿,为了先太女都能豁出自己的性命。”
她顿了顿,声音更加轻柔,目光却锐利地落在沈临微的脸上:“你说,她为什么当初要背叛先太女,投奔我的母皇。”
“是不是她……本身就是我母皇的人?”
沈临微浑身一震,骤然抬头看向书案前那张清雅平和的脸庞,她未愈的伤口在隐隐作痛。
太女殿下一直以来都未对徐瑞指证自己的话发表任何看法,这是一次。
“属下……不知。”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同时头也埋得更低了。
洛晏宸轻轻一叹,目光再次落在看她的身上,温声道:“临微,你是我最信任的人。现在我的处境如同烈火烹油。而我们一同相伴了十年,胜似姐妹。不要让我失望。”
一个“我”字,一声“姐妹”,让沈临微整个身子都跪了下去,她跪趴在地,哑着声颤抖的道:“属下……明白了。”
洛晏宸收回目光,执起朱笔,笔尖悬于奏疏上,神情依旧是那般温煦平和。
“明白就好。下去吧,把伤养好再回来。”
她话中的含义让沈临微心下微惊,不再多言,而是起身恭敬的行礼,后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等沈临微站在廊下,迎上刺眼的阳光时,明白她终究是辜负了太女殿下。
而她们之间……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