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听雨阁出来后,徐春明等人就沿着竹林小径往宴席的方向缓缓而行。
此时,徐春明感觉心中一块无形的石头似乎落了地。
与杨景和的这番开诚布公的谈话,结果虽然出乎她的意料,却让她感到一种难得的轻松。
至少,在这桩身不由己的婚姻里,她并非孤身一人。
至于他和自己说要做一对真正的妻夫,她并未放在心上,左右时间还远了去。
不过,许是许久未曾走这么多路,又或许是这湖畔的风带了些凉意。
刚走出竹林,回到宴会边缘,她便感到一阵熟悉的虚弱感袭来,心口隐隐发闷,呼吸也略有些不畅。
她微微蹙眉,停下脚步,暗叹这具身体终究还是太差了。
在原主的记忆里,她出门的次数并不多,而且每次出门基本上是和杨星云相见。
上次发生事故的杏花宴是徐家二小姐第一次出去参加宴会,也是她的最后一次。
所以,一次都没见过古代宴会长什么样的徐春明是想留下来参加宴会,凑凑热闹的。
可惜,身子不争气。
她叹了口气,转头对夏竹说:“我们过去与三妹和世女殿下告个别就回去吧。”
夏竹一听,立刻担忧的看着她家小姐,最终她还是点点头。
但随着越走越久,徐春明感到的身体不适就越发严重。
她知道,她的身体又要漏风了。
徐春明停下步伐,看着远处那群依旧言笑晏晏的贵女们,尤其是被围在中间正与人投壶的徐春昭。
到底是年纪小,一个投壶玩得她一张脸都红扑扑的,可见兴致正好。
她马上打消了亲自和她们告别的念头。
何必去扫大家的兴。
她对夏竹轻轻颔首:“罢了,你去代我致歉,就说我身子不适,先行一步,望世女勿怪。”
“那三小姐呢?”夏竹犹豫了会,问道。
徐春明摇了摇头,道:“不必和她说,让她玩个高兴,况且她有办法回去。”
不过,她还是得叫辆马车在这里等候,以防万一。
“奴婢明白了。”夏竹领命,快步朝着宴席中心走去。
徐春明则带着早候在此几个侍女,缓步朝着马车停靠的方向走去,打算回到车上等候。
然而,她刚走出没多远,身后就传来一阵急促又带着怒气的脚步声。
一听就是炸药桶又炸了。
“徐春明!你给我等等!”
徐春明回头,只见她那位三妹气急败坏地追了上来,后面还跟着一脸菜色的夏竹。
“你什么意思啊!”徐春昭冲到她面前,杏眼圆瞪,声音里满是委屈和愤怒。
“你怎么可以一个人偷偷溜走?连告诉我一声都不曾?要不是我眼尖看到了夏竹,你都已经跑了!”
“你把我当什么了?你就这么讨厌我?连回去都不愿意同我一起?徐春明,你太过分了!”
徐春明就知道她会如此。
她被这质问弄得有些无奈,慢声解释:“并非如此。我只是看你玩得正开心,不忍打扰你的兴致。最重要的是,我确实是身子不适,想先回去歇着,你年纪还小,可以多玩一会儿。”
“玩?有什么好玩的!”徐春昭想也没想就大声反驳,“这种宴会月月都有,哪次不能玩,非要今天玩?更何况,我觉得一点都不好玩!有什么值得我非留下不可的?”
“你难道不知道我今天最重要的任务是照顾你吗!”
徐春昭越说越气,知道她身体不适眼里掠过一丝担忧:“长姐交给我的任务是护着你!我怎么能为了自己玩,就让你一个人先回去,更何况你现在还身体不适?这路上要是出了事,我不仅得被长姐扒了皮,还得愧疚一辈子!”
她这番话越吼越大声,到后面近乎哽咽了起来,让徐春明一时怔住。
原主这个被宠坏的三妹,虽然脾气真的很差,嘴也很欠。但是目前看来,也是真的关心原主的。
她的不打扰表面是一种体贴,但实际上是一种疏远和排斥。
而徐春昭精准地感受到了。
罢了。
心底那点无奈渐渐化开,今日倒是真的受到了这火药桶的照顾。
她叹了口气,语气也软了下来:“好了,是二姐考虑不周。既如此……”
她看着正擦眼泪的徐春昭,唇角弯了弯,“那便有劳三妹,护送我回府吧?”
徐春昭听到她难得软着声和她说话,满腔地怒火瞬间就散了。
她眼眶红红地,却还要重重地“哼”了一声表达不满,可惜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她的声音却低了许多:“这还差不多!”
说完,她也不看徐春明,自顾自地就朝着马车走去。
只是那脚步却放得很慢,明显在等她的样子。
徐春明看着她那别别扭扭的背影,终是缓步跟了上去。
……
窗外的春光似乎真的只是短暂地眷顾了徐春明一瞬。
祓禊宴的些许奔波,到底还是让她那刚刚有了一丝起色的身体再度抗议起来。
这次引发的低烧缠绵与极度的虚乏,宣告着她未来一个月的光阴,又得在床榻上度过。
宋氏闻讯赶来,看到女儿苍白透明的脸,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握着女儿冰凉的手,声音里充满了自责:“都怪我……就不应该让你身体未愈就和他见一面……若是在家好好将养着,何至于又……都是为父的错……”
他说着说着,眼泪掉了下来。
自她来到这里,这位父亲好像格外爱哭。
徐春明抬起另一只手轻轻覆在父亲的手背上。她扯出一个宽慰的笑,声音虽弱却清晰:“父亲,别这么说……女儿挺好的。”
她顿了顿,呼吸略为艰难,但语气平和:“出去比闷在屋里胡思乱想,要好得多。”
“而且,父亲,就算你不主动提,我也是要见他一面的。”
“终究是我的身子不够争气。让父亲伤心了。”
宋氏强忍眼泪,心中因女儿的话对她感到更加酸涩与怜爱,他知道女儿是在安慰他。
他的这个女儿从六岁受伤那年就性情大变,变得不爱说话,对家里人也很冷淡。
他知道,女儿对她们很失望,所以无论她们怎么弥补,这个女儿都不冷不淡的。
但是时间长了,人就会累,就容易生怨怼。
好在,现在女儿稍微愿意亲近她们了。
宋氏细心为她掖好被角,决心一定要为女儿寻到神医,治好她的病。
……
而自从徐春明卧病在床起,徐春昭就成了她望舒院里的常客。
许是那日两人的关系有所缓和,她像一块狗皮膏药,赶又赶不走,骂又骂不动。
徐春明每每让她离开,她就一脸义正言辞的说,她没照顾好她的二姐,没完成长姐的交代,所以要对她负责。
徐春明……
最后,发现她赶不走,索性就随她去了。
徐春昭每次都是给她讲八卦,偶尔还会拿一些鲜艳的话本念给她听。
托她的福,即使是卧床静养,徐春明都不觉得无聊。
杨景和知道她身体不适,偶尔也会派人送来一些精巧的小玩意给她解乏,有时也会送些药性极其温和的珍贵药材。他送这些时,都会附上笺帖。
他的言辞守礼,只问安康,不言其他。
这一举动,成功获得了相府所有人的好感。连徐春昭都不叫他那个谁,那个人了,改叫了姐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