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队驶入无归暗域深处,黑雾浓稠得像化不开的墨,连姚龙的龙焰都只能照出一丈见方的范围。海水不再是咸腥,而是带着一股腐骨的寒意,船舷划过水面时,竟听不到半点潮声,死寂像一张网,裹得人喘不过气。
“袁姐姐,测不到任何数据了。”念海的测量仪彻底失灵,指针疯狂乱转,最后咔嗒一声,断在了表盘里,他的声音发颤,“海水的温度……测不出来,手伸进去,像被冰锥扎,又像被火烤,又冷又烫。”
王一冰摸出随身携带的铜尺,探进海水里,铜尺刚触到水面,便发出滋滋的声响,尺身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氧化,生出层层黑锈:“是噬魂海流,古籍里说,这水流能吞噬一切有温度的东西,包括仪器,包括人的记忆和魂魄,越靠近裂海阵,流势越凶。”
话音未落,船左侧的海面突然翻涌起来,黑色的水流打着旋儿,像无数只手,拽着船身往海沟里拖。许泽仁的长剑砍在水流上,竟直接穿了过去,剑身瞬间蒙上黑锈,他惊道:“这水流不是实体!是怨念凝成的,砍不散,挡不住!”
姚龙化作原形,龙爪拍向噬魂海流,可海流缠上龙鳞,竟开始啃噬他的鳞片,黑色的血珠落在海面,瞬间被海流吞噬:“裂海阵的阵眼就在海沟底下,这噬魂海流是阵眼的第一道屏障,它会勾出每个人最痛的记忆,把魂魄拖进海沟里,喂给裂海阵。”
袁建琪只觉一股寒意顺着脚踝往上爬,眼前的黑雾突然散开,出现了她坠海失忆时的场景——翻涌的海水,撞向护栏的剧痛,醒来后面对王一冰时的茫然,以及众人拿着桃花酒、巡海杖帮她找记忆时,她却什么都想不起来的无助。那些画面无比清晰,甚至能感受到额角的痛感,耳边响起低语:“忘了吧,忘了所有,就不用守海,不用担惊受怕,不用面对这些凶险……”
“建琪!别信!”王一冰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温度烫得她一哆嗦,他的眼前也浮现出画面——当年算错潮时,导致一艘渔船触礁,他看着渔民的哭声,看着自己冰冷的数据,陷入无尽的自责,那是他这辈子最痛的失误,“这是海流的幻术!你的记忆是真的,我们的守护是真的,别被它骗了!”
念海的眼前,则是幼时和母亲走散在码头,看着漫天风雨,以为被所有人抛弃的恐惧,他抱着头蹲在甲板上,浑身发抖:“我怕……袁姐姐,我想回家,想回烬海的码头……”
许泽仁的眼前,是当年沙场战败,看着战友死在自己面前的绝望,他的长剑垂在身侧,银甲下的手止不住地抖。
噬魂海流缠上船身,甲板开始渗出水珠,每一滴水珠里,都映着众人最痛的过往。姚龙的龙鳞被啃噬得越来越多,嘶吼声里带着绝望:“撑不住了!再不想办法,我们都会被拖进海沟!”
袁建琪咬着牙,逼着自己看向手里的巡海杖,杖头的桃花纹路虽蒙了黑锈,却依旧清晰。她想起王一冰说的,精准里藏着温柔,想起护海先护心,突然抓起巡海杖,朝着噬魂海流用力砸下去:“我守的不是冰冷的海,是有你们的家!王一冰,算!算海流的弱点,就算没有仪器,你也能算!”
王一冰猛地回神,甩开眼前的幻像,蹲在甲板上,用指甲在木板上飞快演算。他闭着眼,凭着对海的熟悉,凭着多年测数据的本能,嘴里报出一串数字:“噬魂海流的旋转周期是13.7秒,每一次旋转的间隙,有0.3秒的空窗,空窗处的怨念最弱!念海,拿定锚,按我报的坐标抛!许泽仁,让你的人用船帆挡住海流,撑过这0.3秒!”
念海擦干眼泪,抓起定锚,手被铜尺的锈迹划破,鲜血滴在木板上,却让他瞬间清醒:“坐标!王哥哥,快报坐标!”
“东经117.5度,北纬31.2度,误差0.03米!”王一冰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半分犹豫。
许泽仁立刻下令:“升帆!用浸过火油的帆挡海流!撑住0.3秒!”
船员们扯起帆,火油遇上海雾,燃起一圈火光,暂时逼退了缠上来的噬魂海流。念海瞅准时机,在海流旋转的间隙,将定锚狠狠抛出去!
铁锚精准地扎进海流的空窗处,粗绳绷紧的瞬间,船身的拖拽感骤然消失。袁建琪晃响巡海杖的铜铃,铃声穿透幻像,王一冰跟着喊出烬海的潮差数据,念海喊出浅滩的海草宽度,许泽仁喊出船队的归航口令,那些温柔的、精准的、带着烟火气的声音,像一把把刀,劈开了噬魂海流的幻术。
海流里的幻像开始消散,黑色的水流渐渐退去,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海沟,沟底泛着诡异的红光,正是裂海阵的阵眼。姚龙喘着粗气,龙鳞掉了大半,却依旧挡在船头:“阵眼就在下面,那里的海石能复刻所有过往的伤痛,碰一下,就会永远困在自己的执念里……”
袁建琪看着海沟里的红光,又看向身边的人——王一冰的手被铜尺划伤,却依旧握着演算的木板;念海的脸上满是泪痕,却攥紧了巡海杖;许泽仁的长剑虽蒙了锈,却依旧指向阵眼的方向。她深吸一口气,声音沉稳:“就算困在执念里,我们也要一起闯。烬海还在等我们,念汐和阿渝还在等我们,只要我们在一起,就没有跨不过去的坎。”
黑雾依旧笼罩,海沟里的红光越来越亮,裂海阵的嗡鸣从海底传来,像是死神的催命符。可甲板上的众人,却紧紧靠在一起,巡海杖的铜铃还在响,演算的木板还在手里,那些藏在精准里的温柔,那些融在守护里的牵挂,成了暗域里唯一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