搪瓷缸里的茶水早已凉透，叶梗沉底，如同陈渡此刻的心情。
手机屏幕已经暗下，但那1850的积分，b-级的任务，以及那个需要b级权限才能窥探的【契约】选项，却像烙铁一样印在他的脑海里。
权限，等级，积分……一切都被冰冷地量化，如同无形的枷锁。
想要活下去，想要弄清楚真相，就必须遵循这套规则，至少暂时如此。
张九斤已经蜷缩在角落的一张破躺椅上，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但即便在睡梦中，他的眉头也紧锁着，手指偶尔会神经质地抽搐一下。
这位看似油滑的文物贩子，显然也被之前的经历深深折磨着。
陈渡轻轻放下手机，闭上了酸涩的双眼。
他需要更深入地了解这个“诡序之境”，而不是仅仅通过那个充满诱导和限制的App。
他想起了之前几次濒死或极度疲惫时，意识曾短暂触及的某个奇异所在。
集中精神。
忽略身体的酸痛，忽略左眼窝那持续不断的、如同心跳般的灼热悸动。
他将全部意念沉入那枚冰冷的左眼。
起初是一片混沌的黑暗。
随即，一种失重感猛地袭来，仿佛从万丈高楼一跃而下，又像是被投入了冰冷彻骨的海底旋涡。
灵魂似乎被强行抽离了躯壳，在某种不可抗拒的力量牵引下，穿过一条光怪陆离，毫无温度的通道。
没有声音，没有气味，只有飞速流逝的、扭曲的色彩和破碎的感知。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下坠感骤然停止。
陈渡“睁开”了眼睛。
他站在一片无边无垠的虚无之中。
脚下是光滑如镜、却漆黑如墨的平面，倒映不出任何影像，只有一片吞噬光线的纯黑。
头顶和四周，则是弥漫翻滚的灰白色浓雾，雾气浓稠得化不开，阻隔了所有视线，让人无法判断这个空间究竟有多大。
寂静。
绝对的死寂。
甚至连他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都消失了，仿佛这里是一个纯粹的意念空间，物理的规则在此失效。
这就是“诡序之境”的意识映射？
他尝试移动，却发现“身体”轻飘飘的，一个念头就能滑出很远，但脚下的黑色镜面仿佛拥有无限的延展性。
无论他移动多远，周围的景象都一成不变，无尽的灰雾，无尽的黑暗。
他低头看向“自己”。
他的意识体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淡灰色轮廓，大致保持着人形，但细节模糊。
唯有左眼的位置，散发出一种与众不同的、极其微弱的幽蓝色光芒，像雾海中一盏孤零零的，随时可能熄灭的引灯。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僵硬，完全不含任何感情色彩的声音，直接在他的“意识”核心中响起，绝非通过耳朵接收：
【欢迎进入诡序之境浅层接口，代理人胤都-738。】
这声音不像App的机械提示音，更像是一种规则的直接宣告，带着一种非人的、亘古不变的淡漠。
陈渡心中凛然，尝试在意识中发问：“你是谁？这里是哪里？”
没有回应。
那声音仿佛只是预设好的程序，对他的疑问毫无反应。
他定了定神，不再试图沟通，而是仔细感知这个空间。
很快，他注意到了远处雾中的一些异常。
在灰雾的深处，隐约可见一些巨大无比的、扭曲的阴影。
它们沉默地矗立着，轮廓难以分辨，有的像是倾颓的古堡，有的像是参天的巨树，有的则完全是无法理解的几何形状。
它们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强弱不一的能量波动。
那是其他副本的入口？或者说，是它们在意识空间的投影？
而在他的近前，空中悬浮着三颗拳头大小，光芒黯淡的光球。
第一颗光球呈现死灰色，内部隐约可见一套化妆工具的虚影——【敛容师禁忌】（d级）。
它毫无生机，仿佛一颗冰冷的石子。
第二颗光球同样灰暗，内部是一个不断旋转下沉的电梯模型——【电梯诡影】（d级）。
第三颗光球则呈现出一种更深邃的灰色，表面甚至偶尔闪过一丝暗红色的流纹，内部景象复杂变换，时而像是疾驰的列车，时而像是阴森的洞房【湘西尸王娶亲】（c级）。
当陈渡的“视线”聚焦在这颗光球上时，一行冰冷的，由光线构成的文字悄然浮现在光球下方：
【冷却中：剩余71小时58分22秒】
数字还在极其缓慢地减少。
那冰冷的规则之声再次直接响起：
【规则：代理人完成副本任务后，将进入强制冷却期。冷却期内，无法主动进入同等级或更高等级副本场景。】
【规则：冷却期时长与副本难度系数、代理人任务表现评级、代理人当前序列等级及状态相关。强行突破冷却期进入副本，将遭受不可预知的“规则反噬”，生存率低于0.03%。】
【规则：冷却期内，代理人可申请进入低于自身序列平均难度的副本（收益将根据难度差进行大幅度削减）。】
原来如此……
陈渡明白了。
这不是休息，而是另一种形式的限制和调控。
系统强制给予“休整”时间，或许是为了让代理人消化收获，避免连续征战导致崩溃。
但更深层的原因，恐怕是为了维持某种“平衡”，或者像养蛊一样，控制厮杀的频率和强度。
71个多小时，差不多三天。
这期间，他无法再次挑战b-级的【闽南海祭】。
那么，那些低难度副本呢？他的意念投向那两颗死灰色的光球（d级）。
几乎就在这个念头产生的瞬间，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检测到代理人意向。可申请进入副本：敛容师禁忌（d级）、电梯诡影（d级）。预计收益：积分≤50，权能熟练度增长微乎其微，无物品掉落。是否申请？】
≤50积分？还不够兑换一截槐木芯。
对于急需提升实力应对b级副本的他来说，几乎是杯水车薪。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试图去触碰那颗代表着【湘西尸王娶亲】的，仍在冷却中的深灰色光球。
就在他的意识指尖即将触及光球表面的刹那——
嗡！
一股极其强烈、充满恶意和排斥感的能量波动猛地从光球内部爆发出来。
如同千万根冰冷的毒针，瞬间刺向他的意识体。
剧烈的危机感如同冰水浇头，陈渡猛地将“手”缩回，意识体剧烈震荡，仿佛要被这股排斥力直接撕碎。
那深灰色的光球表面，暗红色的流纹疯狂窜动，像是在发出严厉的警告。
【警告！检测到违规接触尝试！再次尝试将触发规则反噬！】
那冰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严厉，再次响起。
陈渡的意识体迅速后退，与光球保持距离。
那股可怕的排斥力才缓缓平息下去。
他“凝视”着那颗光球，心中寒意更盛。
这冷却期，果然是不可违背的铁律。
强行进入，恐怕真的会死无葬身之地。
那么，这三天，他该怎么办？干等着吗？
不。
他看向那两颗低难度的光球。
收益极低，但或许并非全无价值。
至少，可以测试一下新获得的那条【煞染红绫】的威力，或者更熟悉一下晋升d+后身体和力量的变化。
蚊子腿也是肉。
更重要的是，他需要行动，需要不断接触这个诡异的世界，才能更快地找到破局之路。
等待，从来都不是他的风格。
意念从意识空间中缓缓抽离，那种失重下坠的感觉再次袭来，但方向相反。
……
安全屋内，陈渡猛地睁开了眼睛，大口喘着气，仿佛刚从水底挣扎而出。
冰冷的汗水再次浸湿了他的鬓角。
窗外依旧被木板钉死，看不到天色，但感觉上并没有过去太久。
角落里的张九斤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模糊的梦话。
陈渡抬起手，看着掌心那道暗红色的「囍」字疤痕，又感受了一下胸膛处那枚散发着阴寒能量的尸王心核。
意识空间的经历无比真实。
冷却期是确凿无疑的。
他拿起手机，再次点开App，目光掠过那个高亮的【闽南海祭（b-级）】任务，然后下滑，落在了那些不断刷新的低级任务列表上。
他的手指，最终停在了一个d级任务上。
【古画镜魅】（d级）：私人收藏家的一幅古画（仕女对镜梳妆图）出现异常，接触者精神萎靡，镜中偶现诡异倒影。
要求：调查并清除异状源。
地点：胤城市区。（奖励：100积分）
收益被意识空间评估得更低，但App显示是100积分。
聊胜于无。
而且，就在市区。
相对而言，距离和环境都更“安全”一些。
他需要在这强制冷却的三天里，尽可能地武装自己。
那么，就从这里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