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猩红,山林幽暗。林暮野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猎豹,在崎岖的山路上疾驰。他并未点燃火把,一来怕打草惊蛇,二来,在《源灵诀》内力运转和山神令清辉的辅助下,他的目力在黑暗中竟能视物大致轮廓,耳力也变得异常敏锐,能捕捉到风中传来的细微声响。
脑海中,那条被短暂锁定的“黑暗丝线”虽然已经中断,但大致方向——指向崩塌祭坛所在的深山区域——却清晰地烙印在心。他循着冥冥中的一丝感应,以及空气中残留的、若有若无的阴邪气息,全力奔行。
体内的内力奔流不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充盈活泼。山神令紧贴胸口,传来稳定而温润的力量,不仅驱散着周围血月带来的不适感,更仿佛在不断洗涤他的经脉,让他保持头脑清明。他知道,这不仅是自己的力量,更是肩负着林家坳上百口人性命的沉重寄托。
越往深山走,周遭的环境越发死寂。连夏夜应有的虫鸣蛙叫都消失了,只有风吹过树梢发出的呜咽,如同鬼哭。血红的月光透过茂密的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扭曲如同张牙舞爪的妖魔。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淡淡的、甜腥中带着腐朽的气味,吸入肺中,让人隐隐有些头晕目眩。
“瘴气?”暮野心中一凛,立刻屏住呼吸,同时催动《源灵诀》,内力在体内循环,化解着吸入的微量毒瘴。山神令也微微发热,散发出的清辉似乎对这股瘴气有天然的克制作用,让他周围的空气为之一清。
他放慢脚步,更加警惕地观察四周。这里已经远离了村民平日活动的范围,是真正的原始山林。参天古木遮天蔽日,脚下是厚厚的、不知积累了多少年的落叶,踩上去软绵绵的,发出沙沙的声响,在这极端寂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刺耳。
根据记忆和感应,崩塌的祭坛应该就在前方不远的一处山谷之中。而那诡异的瘴气,似乎正是从山谷方向弥漫出来的。
突然,一阵细微的、如同儿啼又似女笑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飘入他的耳中。这声音仿佛具有某种魔力,直往人脑子里钻,撩拨着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和欲望。
暮野脚步一顿,凝神细听,声音却又消失了。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泛起的一丝烦躁,继续前行。
没走多远,前方出现了一片诡异的空地。空地上没有高大的树木,只有一些扭曲低矮的灌木和嶙峋的怪石。血月的光芒毫无遮挡地洒在这片空地上,将一切都染成了暗红色。而空地的中央,赫然出现了几个影影绰绰的人影!
暮野心中一紧,立刻伏低身体,借助一块巨石的阴影隐藏起来,小心翼翼地望过去。
那几个人影……竟然是地主林承宗、王婶,还有石翎大哥!他们背对着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老爷?王婶?石翎大哥?”暮野下意识地低声呼唤,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们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村子已经……
听到他的声音,那几个人影缓缓地转过身来。
暮野的瞳孔骤然收缩!
转过身来的,哪里是他熟悉的亲人伙伴!林承宗脸上布满青黑色的血管,双目空洞流着血泪;王婶七窍流血,表情扭曲痛苦;石翎则胸口一个巨大的血洞,能看到里面破碎的内脏!他们都用一种怨毒、冰冷的眼神盯着暮野,嘴唇翕动,发出无声的诅咒:
“都是你……是你引来了灾祸……”
“为什么不保护好我们……”
“暮野……你该死……”
冰冷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暮野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大手攥紧,几乎停止跳动!巨大的悲伤、恐惧和自责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的理智淹没!
他明知道这很可能是邪术制造的幻象,但那些面孔是如此真实,那些无声的控诉是如此尖锐,直刺他内心最柔软、最愧疚的地方!如果他再强一点,如果他能更早发现端倪,如果他没有去追踪……
“不……不是真的……”暮野用力咬破舌尖,剧烈的疼痛和腥甜的血腥味让他清醒了一丝。他拼命运转《源灵诀》,山神令也发出灼热感,试图驱散这诡异的幻象。
然而,眼前的“亲人”并未消失,反而一步步向他逼近,身上的怨气几乎凝成实质!
“坚守本心!所见非实!”暮野在心中狂吼,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些恐怖的面孔,而是将意念集中在内力的流动和山神令传来的温暖上。
就在这时,怀中的山神令突然剧烈震动起来,一股清凉的气息直冲他的天灵盖!暮野浑身一震,眼前的景象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那些恐怖的“亲人”身影开始扭曲、变淡。
趁此机会,暮野猛地闭上眼睛,不再依靠视觉,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感受着《源灵诀》内力如溪流般奔腾,感受着山神令如定海神针般稳固他的神魂。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很漫长,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空地上已经空无一物,只有血红的月光和扭曲的树影。刚才那逼真的幻象仿佛从未出现过,但后背渗出的冷汗和依旧急促的心跳提醒着他刚才的凶险。
“好厉害的心魔幻术……”暮野心有余悸。这老妪不仅能操控野兽,还能直接攻击人的心神,制造出内心最恐惧的景象。若非山神令关键时刻护住灵台,他恐怕已经心神失守,后果不堪设想。
经此一劫,暮野的心志反而更加坚定。他明白,前面的路将会更加艰难,不仅是武力上的对抗,更是意志上的较量。
他稍作调息,继续向山谷进发。越靠近山谷,那股天腥腐朽的瘴气越发浓郁,几乎凝成了淡淡的灰色雾气。地上的植被也开始出现异常,多是些颜色艳丽却形态怪异的菌类和苔藓,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死寂。
终于,他来到了山谷的入口。入口处狭窄,两侧是陡峭的岩壁,岩壁上布满了湿滑的青苔和扭曲的藤蔓。谷内的情况看不真切,只能感觉到一股强大而阴冷的邪恶气息从里面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与山神令的力量形成鲜明的对抗。
暮野屏息凝神,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最低,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潜入谷中。
谷内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与其说是山谷,不如说是一个巨大的、被遗弃的祭坛遗迹。中央是一片相对平整的空地,空地周围散落着许多残缺不全的古老石雕和石柱,上面刻满了已经模糊不清的诡异符文。而空地的正中央,赫然是一个用黑色石头垒砌的、仍在冒着丝丝黑气的简陋法坛!
法坛之上,盘膝坐着一个干瘦佝偻的身影,正是那个乱葬岗的老妪!她此刻似乎正在做法,双手结着古怪的手印,口中念念有词,周身环绕着浓稠如墨的黑气,与天空中血月的红光交相辉映,显得无比邪异。
法坛的四周,地面上刻画着一个巨大的、复杂的血色阵法,阵法的一些关键节点上,插着几面破损的黑色小旗,旗面无风自动,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血腥气。而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阵法之中,躺着几具干瘪的动物尸体,看形状正是之前袭击村子的野兽,它们的精气似乎已经被彻底抽干。
暮野的到来,似乎并未立刻惊动全神贯注施法的老妪。他躲在一块巨大的残破石柱后面,仔细观察着环境,寻找动手的最佳时机。
他注意到,老妪的身后,法坛的边缘,似乎有一个小小的土包,土包上插着一根不起眼的木桩,木桩上绑着一缕枯黄的头发。而那股控制野兽、连接村民印记的邪恶能量源头,似乎正与那个土包和木桩密切相关!
“必须毁掉那个!”暮野瞬间做出了判断。直接攻击老妪风险太大,而且她显然处于某种施法状态,防御可能最强。若能毁掉她施法的媒介或能量源泉,或许能打断她的邪术,甚至重创她!
然而,如何穿过那片明显不祥的血色阵法,接近法坛?
就在暮野凝神思考战术之时,法坛上的老妪似乎完成了某个步骤,她猛地抬起头,那双浑浊却锐利的眼睛,如同两盏鬼火,竟然直直地射向了暮野藏身的石柱方向!
“小虫子……你终于来了……”沙哑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和残忍,在山谷中回荡,“老身等你……好久好久了……”
她被发现了!
暮野心中一震,但并未慌乱。被发现是迟早的事,既然无法偷袭,那便正面一战!
他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柴刀,从石柱后缓缓站了出来。清瘦的身躯在巨大的邪恶法坛前显得如此渺小,但他挺直的脊梁和眼中燃烧的斗志,却如同黑暗中不屈的火焰。
“妖婆!你的死期到了!”少年清冽的声音,斩钉截铁,打破了山谷的死寂。
决战,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