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宛白的惊呼声如同冰锥,刺破了海浪的喧嚣,也刺穿了众人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所指的方向——那片如同怪兽利齿般狰狞的黑色礁石群。
雾气在此处似乎被某种力量驱散了些许,能见度比海上要高。只见在几块最为高耸、尖锐的礁石顶端,赫然矗立着数根粗糙的、仿佛天然形成又似人工修葺的灰白色石柱。它们形态各异,但顶端都明显被刻意削尖或打磨过。而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就在那几根石柱的顶端,用早已腐朽发黑、却异常坚韧的不知名藤蔓,捆绑着一具具……干尸!
那些尸体早已风干,皮肤紧贴着骨骼,呈现出一种暗褐色的皮革质感,在灰暗天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它们保持着被捆绑时的姿态,有的低垂着头,有的仰面朝天,空洞的眼窝无声地凝视着这片死亡之海,仿佛在诉说着某种永恒的诅咒。海风穿过它们空洞的胸腔和肢骨的缝隙,发出呜呜的、如同鬼泣般的声响。
“呕……”阿旺第一个忍不住,趴在木筏边缘干呕起来,本就虚弱的身体因恐惧而剧烈颤抖。
赵老大倒吸一口凉气,握紧了手中充当船桨的木板,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脸上肌肉抽搐:“这……这是什么鬼地方?!海葬?不对!这分明是……处刑!”
玄诚道长面色凝重到了极点,他缓缓站起身,拂尘轻摆,感受着周围的气息:“此地煞气冲天,怨念凝聚不散。这些死者……生前遭受了极大的痛苦和恐惧,魂魄被拘束于此,不得超生。这绝非自然形成,而是某种……邪异的仪式或惩罚!”
林暮野在苏宛白的搀扶下,也强撑着坐起身。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礁石刑架,以及其上的干尸,最后落在礁石滩的布局上。他的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冷静,仿佛在分析着一道复杂的数学题。
“不是……随意摆放的。”他声音微弱,但每个字都清晰传入众人耳中,“你们看……那些礁石的位置,还有……尸体的朝向……”
经他提醒,众人才注意到,那些矗立着尸体的礁石,并非杂乱无章,而是隐隐构成了一个……不规则的环形,拱卫着他们正要驶入的那个相对平静的小小湾口。而大多数尸体的面部,都朝向湾口内部,仿佛在死前集体凝视着某个方向。
这个发现让众人脊背发凉。这片礁石区,不仅仅是一个危险的天然屏障,更像是一个……被刻意布置的、充满警告意味的边界!
“妈的!管他什么鬼仪式!先进去再说!总比在海上等死强!”赵老大啐了一口,压下心中的寒意,操控着木筏,小心翼翼地避开水下可能存在的暗礁,朝着那唯一的湾口驶去。现在回头已经不可能,他们的体力和补给都无法支撑第二次寻找陆地的尝试。
木筏在惊涛骇浪与嶙峋礁石间艰难穿行,每一次颠簸都让人心惊胆战。终于,在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后,木筏被一个涌浪推搡着,冲进了一片相对平静的环礁湖内。
环礁湖内的海水颜色略浅,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墨绿色。水面下可以看到大片大片惨白色的珊瑚骨架,形态扭曲,如同凝固的痛苦。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了海腥、腐殖质和淡淡硫磺味的复杂气味,比外面更加浓郁。
木筏靠上了一片狭窄的、由黑色砂砾和破碎贝壳组成的滩涂。众人互相搀扶着,踏上这片未知的“陆地”,双腿因长时间漂浮而发软,几乎站立不稳。
脚踏实地的感觉并未带来多少安全感,反而因为近距离感受到这片土地的死寂与诡异而更加不安。环顾四周,除了他们进来的那个湾口,环礁湖几乎被高大的黑色礁石完全包围,如同一个天然的囚笼。天空被浓雾和礁石切割,显得压抑而逼仄。
“先检查一下周围,找找有没有淡水,或者能藏身的地方。”赵老大作为经验最丰富的长者,迅速下达指令。他将那块仅存的压缩饼干和半囊水交给苏宛白保管,自己和状态稍好的阿旺(经过短暂休息和登陆的刺激,阿旺的精神恢复了一些)开始沿着滩涂边缘搜寻。
玄诚道长则再次盘膝坐下,全力感应着此地的气息流向,试图找到那“生机波动”的源头,或者至少判断出哪里相对安全。
林暮野在苏宛白的扶持下,靠在一块相对光滑的礁石上休息。他的目光却没有闲着,仔细地观察着这片环礁湖的每一个细节——水流的波纹、礁石的纹理、滩涂上偶尔出现的奇异贝壳或骨骼碎片。
“暮野,你觉得这里……真的有生机吗?”苏宛白看着他专注的侧脸,轻声问道,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担忧。那些礁石上的干尸像噩梦般萦绕在心头。
林暮野沉默了片刻,缓缓道:“道长……不会错。生机……或许就在……最危险的地方。”他的视线投向了环礁湖的深处,那里雾气更浓,隐约可见一些更加庞大的、如同建筑废墟般的黑色阴影。“那些尸体……看守的……或许就是……入口。”
他的推断让苏宛白打了个寒颤。用如此残忍的方式守卫的“入口”,后面会是什么?
就在这时,负责搜寻的赵老大和阿旺有了发现。
“船长!道长!你们快来看!”阿旺的声音带着惊疑,从一片礁石后面传来。
众人立刻循声赶去。绕过几块巨大的礁石,眼前出现了一个令人惊愕的景象——一个半坍塌的、由巨大黑色石块垒砌的简易码头!码头伸向环礁湖中,部分已经沉入水下,但残留的部分依旧能看出人工开凿的痕迹。而在码头后方的岩壁上,赫然有一个黑漆漆的、明显是人工开凿的洞口!
洞口约一人高,边缘粗糙,里面深邃不知通向何处。一股比外面更加阴冷、带着浓郁陈腐气息的风,正从洞中缓缓吹出。
“这里……有人来过!或者说……曾经有人住过?”赵老大看着码头和洞口,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在这片魔鬼海域的孤礁之上,竟然存在明显的人工遗迹!
玄诚道长走到洞口前,神色无比凝重:“那股生机的波动……似乎就是从这洞内传来的!但……其中也混杂着极其浓烈的死气与怨念!这里面……是生路,还是更大的绝地?”
所有人的目光都再次投向了林暮野。经历了之前的种种,这个少年已然成为了团队隐形的核心智囊。
林暮野凝视着那如同巨兽之口的洞穴,感受着那吹拂在脸上、带着不祥气息的冷风。他的大脑飞速权衡着利弊。留在外面,缺乏淡水和食物,暴露在未知天气和可能存在的危险中,必死无疑。进入洞穴,虽然前途未卜,凶险莫测,但至少有一线生机,并且可能与道长感应的“生机”相关。
“我们……没有选择。”他最终开口,声音低沉却坚定,“进去。但……要万分小心。”
他示意赵老大和阿旺,用找到的较为干燥的木材和身上仅存的少量火绒,勉强制作了几个简易的火把。玄诚道长也在火把上施加了简单的辟邪符咒,使其燃烧得更稳定,并能一定程度上驱散阴邪之气。
准备就绪,由举着火把的赵老大打头,阿旺紧随其后,接着是玄诚道长和苏宛白搀扶着的林暮野,一行人怀着忐忑的心情,步入了那黑暗的洞穴之中。
火光摇曳,勉强照亮了前方。洞穴初入狭窄,仅容两三人并行,脚下是潮湿滑腻的岩石。岩壁上布满了厚厚的、如同血管般扭曲的深色苔藓,空气中那股陈腐气息更加浓重,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味。
走了约莫十几丈,洞穴逐渐变得开阔起来。而眼前的景象,也让所有人瞬间屏住了呼吸,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洞穴两侧的岩壁上,开始出现一幅幅简陋却充满蛮荒、血腥气息的壁画!壁画是用某种暗红色的矿物颜料绘制,描绘着一些难以名状的、扭曲的生物形态,以及……祭祀的场景!画面中,可以看到一些模糊的人形被捆绑在石柱上(与外面礁石上的情景极其相似),下方是无数跪拜的、形态怪异的身影,而接受祭祀的,是一个隐藏在扭曲光芒中的、不可名状的巨大阴影!
“这……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的巢穴?!”阿旺的声音带着哭腔,火把在他手中剧烈晃动。
玄诚道长面色铁青:“古老的邪神崇拜……以生魂血肉为祭品……此地大凶!”
越往深处走,壁画的内容越发诡异血腥,甚至开始出现一些关于海洋、风暴以及……召唤某种存在的场景。而与此同时,众人都感觉到,洞穴深处传来的那股“生机”波动,似乎也越来越清晰,但其中夹杂的怨念与死气,也如同实质般压迫着他们的神经。
突然,走在前面的赵老大猛地停下脚步,火把向前方照去。
“那是……什么?”
只见在洞穴的尽头,是一个巨大的、如同天然殿堂般的空间。而在空间的正中央,并非预想中的邪神雕像或祭坛,而是……一棵树!
一棵通体漆黑、枝叶扭曲、没有任何叶片、仿佛早已枯死千万年的怪树!这棵怪树不高,但枝干盘虬卧龙,形态狰狞,散发着一股令人极度不适的衰败与死亡气息。
然而,就在这棵象征着死亡的怪树下方,靠近树根的位置,却有一小潭泉水!泉水清澈见底,散发着微弱的、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乳白色光晕!而那缕微弱的“生机”波动,正是从这潭泉水中散发出来的!
生与死,在此地形成了如此诡异而对立的存在!
而更让众人瞳孔收缩的是,在那潭泉水旁边,散落着一些东西——几个锈迹斑斑的、明显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金属水壶,一些破碎的陶罐,以及……几具相对“新鲜”的、穿着现代衣物的人类骸骨!他们的死状极其痛苦,骨骼扭曲,仿佛在临死前经历了极大的恐怖。
这些骸骨的存在证明,他们并非第一批闯入者。而之前那些闯入者的下场,似乎已经昭然若揭。
希望(泉水)与绝望(骸骨与怪树)同时摆在眼前。这潭泉水,是救命的甘霖,还是……催命的毒药?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目光再次集中到了林暮野身上,等待着他的判断。这个看似简单的选择,或许将直接决定他们的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