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寝殿内,一地狼藉。
太子妃跌坐在软榻上,双目赤红,胸口剧烈起伏。脚边散落着琉璃盏的碎片,在烛光下闪着冰冷的光。
“贱人……那个贱人!”她咬牙低骂,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今日在青蕴堂,她生生被那林娘子架在火上烤。什么东宫仁义堂,什么公之于众,什么一诺千金……每一句话都像刀子,将她逼得进退两难。
更可恨的是,那些官眷、那些朝臣,还一个个赞她仁德!
仁德?他们可知这仁德背后,是多大的无底洞?!
每月四百两,一年近五千两……东宫虽富,也经不起这般消耗。可若不继续出钱,便是仁德不继,徒留笑柄。
那猎户女,好狠的手段!
殿外传来脚步声,太子阴沉着脸走进来,看见满地碎片,眉头一皱:“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太子妃猛地起身,“殿下可知今日妾身受了多大的羞辱?!”
她将青蕴堂之事细说一遍,越说越激动:“那猎户女,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将妾身架得下不来台!什么仁义堂,什么公示牌……她这是要把东宫架在火上烤啊!”
太子听完,脸色铁青。
他原以为这是个打压永王府的好机会,谁知却反被将了一军。
“你是太子妃,竟被一个侍妾算计?”他声音冰冷,“本宫让你去彰显仁德,不是让你去丢人现眼!”
“丢人现眼?”太子妃气极反笑,“殿下让妾身带两百多孤儿去,让妾身当众捐赠,让妾身彰显仁德——这些,妾身都做了!可那猎户女早有准备,设下圈套等着妾身!这能怪妾身吗?!”
她越说越委屈:“妾身本就不愿去,是殿下非要妾身去。现在下不来台了,倒怪起妾身来了?”
太子被她噎住,恼怒更甚:“你——”
“殿下可知那些夫人私下里说什么?”太子妃打断他,眼中闪着泪光,“她们既看不起那侍妾出身低微,又羡慕她独得永王宠爱!今日她那不卑不亢的样子,刺得妾身眼睛疼,心里疼——那是一个得宠的女人才能养出来的胆气!因为她知道,便是闯了祸事,永王也会护着她!”
她盯着太子,声音凄厉:“可殿下呢?殿下护过妾身吗?!”
这话如利刃,直刺太子心口。
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化为一声冷哼:“够了!本宫没工夫听你这些怨言。”
说完,转身便走。
太子妃看着他决绝的背影,终于支撑不住,跌坐在地,掩面痛哭。
她想起新婚时的甜蜜,想起初为太子妃时的荣耀……可这些年,太子一个接一个地纳妾,东宫的宫女,但凡有几分姿色的,他哪个没碰过?
外人眼里谦恭有礼的太子,夫妻和睦的储君……都是假象!
她这个太子妃,不过是摆给外人看的摆设罢了。
太子出了寝殿,并未走远,而是独自进了书房。
他坐在案前,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今日之事,确实出乎意料。那猎户女……竟有这般手段?
他原以为她不过是凭着几分姿色迷惑了老六,可今日这招反客为主,绝非寻常女子能想出。
更让他心惊的是,老六竟将青蕴堂全权交给她打理——这份信任,这份放权,连他这个太子都未必能做到。
“永王宠妾……”太子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他又想起永王府中见到的那道身影——鹅黄襦裙,浅绿褙子,站在晨光中清丽如画。行礼时恭敬温顺,说话时却字字藏锋。
那样的女子……难怪老六会倾心。
太子心中忽然涌起一股说不清的滋味——是嫉妒?是不甘?还是……别的什么?
他甩甩头,将那些杂念压下。
眼下最要紧的,是如何应对那“仁义堂”的烂摊子。
每月四百两……一年近五千两。
东宫虽富,但这些年为了拉拢朝臣、培植势力,花费甚巨。若再添上这笔开支,恐怕……
可若不继续出钱,那仁德不继的污名,他也承受不起。
“该死!”太子一拳捶在案上。
正烦躁间,门外传来内侍声音:“殿下,姚太尉求见。”
“请。”
姚炳坤匆匆进来,脸色凝重:“殿下,老臣听说今日青蕴堂之事了。”
太子冷笑:“舅父消息倒是灵通。”
“满朝都传遍了。”姚炳坤叹道,“东宫设立仁义堂,收养两百余孤儿,捐赠五千两善款……如今朝野上下,都在赞殿下仁德。”
“仁德?”太子咬牙,“那是个陷阱!”
“老臣知道。”姚炳坤压低声音,“可事已至此,殿下只能顺着演下去。至少……在明面上,不能让人看出破绽。”
“每月四百两,一年近五千两。”太子盯着他,“舅舅觉得,东宫出得起吗?”
姚炳坤沉默片刻,缓缓道:“出得起要出,出不起……也要想办法出。”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不过,殿下也不必太过忧心。那仁义堂既设在青蕴堂内,殿下便有理由时常去视察。一来看望孤儿彰显仁德,二来……”
他没说完,但太子已明白。
二来,便可借机接触那个猎户女。
太子心中一动。
“舅舅的意思是……”
“老臣没什么意思。”姚炳坤淡淡道,“只是提醒殿下——那林娘子能想出这般计策,绝非寻常女子。若能收为己用……或许是一大助力。”
他看了太子一眼,意味深长:“永王能给的,殿下也能给。而且……殿下能给得更多。”
太子眼中闪过一道光。
是啊,永王能给什么?不过一个王府侍妾的名分。
可他若能登基为帝,给的便是妃位,甚至是……后位。
那猎户女再聪慧,也不过是个女子。女子所求,无非荣华富贵,无非男人宠爱。
永王能给的,他难道给不了?
“舅父说得是。”太子缓缓点头,“那仁义堂……本宫会好好照料。”
姚炳坤见他明白,便不再多说,转而谈起朝中局势。
两人商议至深夜,姚炳坤方才告辞。
太子独自坐在书房中,烛火摇曳。
他想起太子妃今日那番哭诉——“那是一个得宠的女人才能养出来的胆气”。
是啊,得宠……
若那猎户女跟了他,他也会宠她,甚至……比老六更宠。
到那时,她那分胆气,那分聪慧,便都是他的了。
太子唇角浮起一丝笑意。
今日的恼怒,不知何时已消散了大半。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
东宫这一夜,有人哭,有人笑,有人打着如意算盘。
而青蕴堂那边,青罗刚刚安置好最后一批孩子,正与夏含章核对账目。
“姐姐,”夏含章轻声道,“今日这般得罪东宫,日后……怕是不太平了。”
青罗放下账本,望向窗外夜色。
“太平?”她淡淡一笑,“我自来到这里,便没过上太平日子。”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锐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们想玩……我们奉陪便是。”
夏含章看着她坚定的侧脸,心中忽然安定下来。
是啊,有姐姐在,有什么好怕的?
这一夜,青蕴堂灯火未熄。
而京城暗处,新的暗流,正在悄然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