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阳光灼热而刺目,透过训练场高大的穹顶玻璃,在地面投下扭曲晃动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汗水蒸腾的咸腥味和魂力碰撞后残留的焦灼气息。训练场上,史莱克七怪与王秋儿、千仞雪等人正在进行激烈的团队磨合对抗。魂技的光芒交错闪烁,空气在能量的激荡下发出阵阵嗡鸣。
唐昊天站在场边,黝黑的昊天锤随意地拄在地上。他平静地注视着场内的战斗,眼神沉静无波,仿佛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距离那场深入灵魂的神罚之夜已过去半年,那刻骨铭心的恐惧感在李婉欣刻意收敛的温柔和父亲李天佑的暗中干预下,确实淡去了许多。然而,某种更深层的东西也随之改变了。他不再是那个心无旁骛、只知朝着“最强”目标埋头猛冲的少年。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迷茫,如同无形的藤蔓,悄然缠绕住他的内心,让他前进的脚步变得沉重而迟滞。
李婉欣最近确实收敛了许多。那身粉色的连衣裙成了常服,她不再动辄以神威相压,反而时常带着一种近乎刻意的、带着试探意味的温柔靠近他。她会在他训练结束后递上温热的毛巾,会在他沉思时安静地坐在一旁,偶尔会用指尖轻轻戳戳他的脸颊,或者在他耳边低语几句无关紧要的闲话。每当这时,唐昊天身体的本能反应依旧存在——耳根会不受控制地泛起微红,心跳也会加速几分。然而,他的内心却像覆盖了一层坚冰,再难被这些举动真正触动。他学会了配合,学会了在她靠近时微微侧头,在她递东西时伸手接过,在她说话时沉默点头。但这仅仅是习惯性的、不带任何情绪波动的回应,如同完成一套设定好的程序。生理的害羞反应还在,灵魂的悸动却已沉寂。李婉欣能清晰地感受到这种变化,那是一种比恐惧更让她感到无力的疏离。她心底那点因愧疚而生的柔软,很快又被一种“方式错误”的固执认知所取代——她只是需要找到更“正确”的方法来重新建立连接,而非放弃掌控本身。
“停!”玉小刚沉稳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场内的激战。他锐利的目光扫过汗流浃背的学员们,最终落在了场边的唐昊天身上,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这半年来,团队的整体磨合效果显着。戴沐白与朱竹清的幽冥白虎武魂融合技已臻至圆融,心意相通,施展起来如臂使指;霍雨浩在魂导器上的天赋令人惊叹,短短半年已晋升为四级魂导师,其精神探测共享在团队中的作用愈发关键;奥斯卡也成功晋级三级魂导师,他那能将魂环效果融入美食的“美食”武魂,为团队提供了更多样化的辅助选择;就连宁荣荣的九宝琉璃塔辅助效果,也在尘心和古榕的指点下更加精妙。王秋儿和马小桃更是双双突破至71级,实力大涨。
然而,作为团队核心自由人、被寄予厚望的唐昊天,他的进步却几乎陷入了停滞。魂力等级从半年前的61级提升到了65级,这速度对于常人而言已是惊世骇俗,但放在拥有双生顶级武魂、多重神级领域加持、且被“造神计划”选中的唐昊天身上,就显得过于缓慢了。更关键的是,在战斗技巧、领域运用、战术理解等方面,他仿佛陷入了瓶颈,半年间几乎没有任何突破性的进展。他依旧强大,依旧能凭借雄厚的底蕴和层出不穷的底牌应对各种局面,但那种锐意进取、不断突破极限的锋芒,却黯淡了许多。他更像是一块被磨平了棱角的磐石,坚固依旧,却失去了向上生长的活力。
“其他人继续复盘刚才的配合失误。昊天,你跟我来。”玉小刚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唐昊天沉默地收起昊天锤,跟在玉小刚身后,离开了喧嚣的训练场,来到僻静的湖边树荫下。蝉鸣聒噪,湖面反射着粼粼波光,映在玉小刚严肃的脸上。
“昊天,”玉小刚转过身,目光如炬地直视着唐昊天的眼睛,试图从那片沉静的深潭中捕捉到一丝波澜,“这半年来,你似乎……不太对劲。”他斟酌着词句,语气中带着长辈的关切和导师的审视,“我是你舅舅,也是你的老师。如果你心里有什么事,或者遇到了什么困难,可以直接跟我说。”
唐昊天沉默了片刻。湖风吹拂着他额前的碎发,那双漆黑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挣扎,最终归于沉寂。他缓缓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却抛出了一个让玉小刚心神剧震的问题:“或许……舅舅,我走不了全能型了。”
玉小刚脸上的肌肉瞬间绷紧,瞳孔骤然收缩!全能型!这是他耗费无数心血,结合唐昊天双生顶级武魂、多重神级领域、以及那深不可测的潜力,为其量身打造的最强发展路线!这条路的艰难他心知肚明,但他从未怀疑过唐昊天能够走下去!因为过去的唐昊天,就是一台不知疲倦、永不停歇的修炼机器,目标明确,意志坚定!可现在,这个他寄予厚望的孩子,这个承载着昊天宗未来、甚至可能承载着更沉重使命的孩子,竟然亲口说出了“走不了”?!
震惊过后是巨大的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玉小刚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昊天,你现在正处于最关键的时刻!这条路确实是最难的,荆棘密布,但正因如此,它才通向至高的巅峰!舅舅希望你能明白,不要因为一时的困难就退缩,好吗?”他试图从唐昊天脸上找到一丝动摇或犹豫,却只看到一片近乎漠然的平静。
唐昊天嘴角极其细微地牵动了一下,那几乎不能称之为笑容,更像是一种苦涩的自嘲。走不了?不是因为困难,而是因为……他内心深处开始质疑这条路的根基。全能?真的可能吗?自己拥有昊天锤的极致力量、黄金圣龙的龙神之威、多重领域的叠加增幅、层出不穷的魂技底牌……可这些堆积如山的力量,究竟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应对那虚无缥缈的“造神计划”?是为了满足长辈们的期许?还是……仅仅因为“变强”本身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他感觉自己像一艘装备精良却迷失了航向的巨轮,在茫茫大海上徒劳地消耗着燃料。李婉欣那晚带来的恐惧阴影或许淡了,但那份对力量本质的迷茫和对自身存在意义的困惑,却如同浓雾般将他笼罩。力量的意义是什么?他找不到答案。
面对玉小刚殷切的目光和沉重的期许,唐昊天最终只是沉默。他无法解释内心的迷茫,也无法反驳舅舅的期望。点头,成了他唯一能给出的、近乎本能的回应。
玉小刚看着他那副沉默顺从却又仿佛隔着一层厚厚壁垒的模样,心中充满了深深的无奈和无力感。这孩子到底怎么了?明明和千仞雪、马小桃她们的关系似乎缓和了,甚至有了朋友(虽然看起来依旧疏离);明明潜力依旧深不见底;可为什么他的斗志、他的进取心,仿佛一夜之间被抽空了?玉小刚无法理解,这半年的磨合期,本应是巩固基础、寻求突破的黄金时期,其他人都在各自的领域取得了长足进步,唯独唐昊天,这个最不该停滞的人,却像被无形的锁链捆住了手脚,在原地踏步。这不仅仅是实力提升的问题,更是关乎他未来能否承担起那份沉重使命的关键!玉小刚只能再次强调:“昊天,舅舅希望你回去后,好好想一想。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无法前进。懂了吗?”
唐昊天再次沉默地点了点头。懂了吗?他或许懂了舅舅的焦虑,却不懂自己该如何“前进”。
傍晚,学院餐厅人声鼎沸。马小桃习惯性地拉着唐昊天坐到她旁边,火红的头发在灯光下跳跃着活力。千仞雪依旧独自坐在稍远一桌,冰蓝色的长发垂落,安静地用餐,只是偶尔抬眸瞥向这边的目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王秋儿则和戴沐白、朱竹清他们坐在一起,热烈地讨论着白天的训练。餐桌上摆满了食物,奥斯卡精心烹制的、附加了不同魂环效果的美食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宁荣荣的九彩琉璃塔虚影在桌角若隐若现,为食物附加着微弱的增益光环。
唐昊天机械地吃着面前的食物,味同嚼蜡。他周身弥漫的那种沉寂、疏离、仿佛与周围喧嚣世界格格不入的气息,在这热闹的餐厅里显得格外突兀。同桌的马小桃努力找着话题,试图逗他开心;对面的唐三、小舞、霍雨浩等人也时不时看向他,眼神中带着关切。就连稍远处的千仞雪,用餐的动作也慢了下来。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
晚餐结束,人群散去。唐三快走几步,在通往宿舍的林荫道上拦住了独自前行的唐昊天。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在两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昊天哥,”唐三的声音沉稳而温和,带着兄弟间特有的亲近,那双继承了唐昊坚毅的眼眸里,此刻盛满了真诚的关切,“你最近……似乎不太对劲。”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我们是兄弟,是亲人。如果你心里有事,别憋着,可以跟我说说。我不希望看到你因为心事太重,最后把自己压垮了。”他经历过内心的挣扎,经历过守护重要之人的执着与迷茫,他太明白那种无人理解、独自背负的感觉。
唐昊天停下脚步,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稍小、却同样肩负着沉重期望的堂弟。亲人?心事?他张了张嘴,那些关于“全能”的质疑、关于力量意义的迷茫、关于灵魂深处那挥之不去的冰冷恐惧与疏离感……千头万绪堵在喉咙口,最终却只化作一句干涩而简短的回答:“小三,我没……事。”
话音落下,他不再停留,绕过唐三,身影很快融入了前方更深的树影之中,留下唐三独自站在月光下,眉头紧锁,望着他离去的方向,久久未动。那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仿佛承载着无人能懂的沉重与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