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轻松一点,加更一章)
巡守司总部大楼,第十七层,资源调配司副部长办公室。
夜晚的灯光将办公室照得亮如白昼,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某种沉重。张明远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前摊开着一份关于下季度城区防御节点能量配给的报表。他的手指停留在某一项数据上,已经很久没有移动了。
笔挺的巡守司制服熨烫得一丝不苟,领口的徽章闪烁着冷硬的光芒,象征着权力与责任,但他的背脊却不像往日那般挺直,微微佝偻着,仿佛承载着无形的重压。
那张曾经充满干劲、如今却刻满了疲惫与焦虑的脸上,眉头紧锁,眼神空洞地望着报表上的数字,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脑海里翻腾的,是残月会最近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咄咄逼人的索求,是那个隐藏在更高层、如同阴影般笼罩着他的上司冰冷的警告,是女儿坐在轮椅上看着他时,那双依旧纯净、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担忧的眼睛,还有……那些因为他泄露的信息而消逝的生命,那些破碎的家庭……
“咚咚咚。”轻柔的敲门声打断了他混乱的思绪。
张明远猛地回过神,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脸上迅速堆起了那种他练习过无数次、看起来温和而稳重的笑容,尽管那笑容深处带着难以掩饰的僵硬。
“请进。”
门被推开,一个看起来刚毕业没多久、脸上还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和些许稚嫩的年轻下属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份需要签字的文件。
“张部长,这么晚了您还在忙啊?这份是东三区哨所紧急物资补充的申请,需要您批复一下。”年轻下属将文件放在桌上,语气带着由衷的敬佩,“您真是太负责了,大家都下班了,您还在这里审核报表,您是我的榜样,我一定要向您学习,成为您这样的人。”
张明远脸上的肌肉几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负责?好领导?好榜样?我这样的人?这些曾经让他感到自豪的词汇,此刻听在耳中却像是最尖锐的讽刺,一下下扎在他的心上。他就是一个靠着出卖同袍和底线,才勉强维持着表面光鲜的可怜虫,一个活在谎言和恐惧中的囚徒。
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甚至不敢去看年轻下属那双清澈的、充满信任的眼睛。那目光像是一面镜子,照出他内心无法见光的丑陋和肮脏。
他低下头,假装专注于手中的报表,根本就不敢看这位下属的眼睛,用略显沙哑和急促的声音说道:“嗯,放这儿吧,我一会儿看。东三区……我记得那边最近压力不小,暗界活动有些频繁。”
他试图将话题引向工作,试图用这些熟悉的、属于“张副部长”职责范围内的事情来麻痹自己,掩盖内心的惊涛骇浪,其实更多的应该是恐惧才对。
年轻下属并未察觉异常,反而因为领导的关心和鼓励而更加感动:“是啊张部长!多亏了您之前协调批下去的那批新型能量屏障发生器,听说效果很好,帮了大忙了!兄弟们都说您是个……”
“好了够了!”张明远突然打断他,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一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和恐慌。他不能听,不能听那些因为他的“正常工作”而带来的正面反馈,那只会让他的负罪感像藤蔓一样缠绕得更紧,几乎要让他窒息。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尽量让语气恢复平和:“我知道了,文件我会尽快处理。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年轻下属愣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副司长突然的情绪波动,以为是他这些天来辛苦加班工作太累了才感觉烦躁的,但也没敢多问,连忙点头:“好的,张部长,那您也别太辛苦了。”说完,便恭敬地退出了办公室,轻轻带上了门。
办公室内重新恢复了寂静。
当关门声响起的那一刻,张明远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整个人瘫软在宽大的皮质座椅里。他脸上那副精心维持的面具瞬间崩塌,只剩下无尽的疲惫、恐惧和挣扎。
他抬起微微颤抖的手,用力揉着刺痛的太阳穴。目光不由自主地瞥向办公桌一角摆放着的相框——里面是他和妻子、女儿在几年前某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在公园里野餐时拍的合照。照片上的他,笑容灿烂,眼神明亮,女儿骑在他的脖子上,笑得像个小天使,妻子依偎在他身边,满脸幸福。
那是他曾经拥有,并发誓要守护的一切。
而现在……他为了守护这份幸福,却亲手将自己和家人都拖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闭上眼,仿佛又能听到那些因他而死的亡魂在耳边哀嚎,能看到第七研究所里那些年轻生命化作干尸的惨状。
他想起之前经常做一个梦:梦里他躺在床上无法动弹,有个一身正气的少年拿着刀架在自己的脖子前,那位少年站在光下,没看清面容,一个不太熟悉的青年声音传来:“我乃巡守司张队长,今日誓讨国贼!”
他惊醒了。
冷汗,不知不觉浸湿了他熨帖的制服后背。
他知道,自己早已回不了头了。他就像一艘驶入黑暗海域的破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点被罪恶的浪潮吞噬,直至彻底沉没。
那个隐藏在幕后的黑手不会放过他,残月会也不会放过他,知道他做过那些事的人也不会放过他。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最终的审判降临之前,尽可能地……再多保护家人一段时间。
哪怕,只是徒劳的挣扎。
他拿起笔,试图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那份东三区的物资申请上,但手指却颤抖得几乎握不住笔。报表上的数字和图表,扭曲变形,如同嘲讽他命运的鬼画符。
今夜,注定又是一个无眠之夜。而他所不知道的是,一场针对他的,远比残月会或幕后黑手更加冰冷、更加绝对的审判,已经如同精准的钟摆,进入了最后的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