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室里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那男人胸口剧烈起伏着,脸色变幻不定,显然内心在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
他偷偷瞟了一眼身旁默默垂泪的妻子,心里也不是全然没有触动。
那妻子则一直用祈求的眼神看着自己的丈夫,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那男人终于向现实妥协,极其不情愿地挤出一句含糊不清的话:“……那……那就……查查吧……”
声音很小,带着浓重的憋屈,但在这安静的诊室里,足够清晰。
他话一出口,整个人就像泄了气的皮球,那股蛮横劲儿彻底消失了,只剩下窘迫。他避开了沈慕言的目光,也不敢看自己的妻子,只是盯着地面。
而那妻子,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眼睛猛地亮了起来,一直强忍的泪水终于滚落下来,但这次不再是委屈,更像是希望。
她赶紧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充满感激地看向沈慕言。
沈慕言心中暗暗松了口气,总算没白费口舌。她脸上依旧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公事公办地点点头,语气平淡:“好。既然决定了,那就按流程来。我先给你诊脉,初步了解一下情况。”
这一次,那男人没再反抗。他磨磨蹭蹭地坐到凳子上,僵硬地把手腕放在了脉枕上,偏过头,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悲壮样。
沈慕言心中有些好笑,但面上不显,重新凝神,将手指搭上了他的腕脉:“别紧张。”
沈慕言凝神静气,仔细感受着王大壮的脉象。片刻后,她松开手,神色平静,看不出太多端倪。
“医生,咋样?我有病?”男人迫不及待地问道,语气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
沈慕言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先拿起笔,一边低头看着检查单,一边例行公事地问道:“还要检查一下其他方面,姓名?”
“王大壮。”男人应道,又指了指旁边的妻子:“她叫何小娟。”
沈慕言点点头,在两张单子上分别写下名字,然后才抬起头,看向一脸期盼结果的王大壮,语气平和但专业地说道:“从脉象上看,目前没有发现严重的器质性病变。”
王大壮一听,眼睛瞬间亮了,腰杆都不自觉地挺直了几分,脸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刚才的紧张一扫而空。
但沈慕言的话还没说完,她紧接着说道,语气不容置疑:“但是,生育问题比较复杂,脉象只能作为参考。还需要做一些更具体的检查来明确情况。”
她将开好的两张单子分别递给两人:“王同志,你需要去检验科检查一下精子质量。何同志,你需要去做个妇科基础检查,看看子宫和附件的情况。”
“啥?!精……精子质量?!”王大壮刚扬起来的嘴角瞬间僵住,声音都劈了叉,脸一下子涨成了猪肝色。让他去查这个?这……这多丢人啊!
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从沈慕言手中抽走那张检查单,看也不敢细看,胡乱塞进口袋里,嘴里嘟嘟囔囔地为自己找补:“我就说……我就说我一个大老爷们儿,身强力壮的,咋可能有病……净整这些没用的……”
他像是要找回场子似的,拉着还有些发懵的何小娟就往外走,脚步匆忙。
诊室的门还没完全关上,沈慕言依稀还能听见门外传来王大壮压低了声音、却依旧清晰的抱怨:“……要我说这么年轻的医生不靠谱吧?毛都没长齐呢,懂个啥?上来就让查这查那的,也不知道咱妈咋想的,非得让来找这个小医生看病,真是瞎折腾……”
声音随着脚步声渐行渐远。
沈慕言听着门外隐约传来的抱怨,无奈地摇了摇头,抬手捏了捏眉心。
对这种固执又死要面子的人,她也是没办法。该做的诊断和建议她已经做了,剩下的,就看他们自己的选择了。
“下一位……”
诊室门被推开,走进来的人让沈慕言有些意外。她连忙站起身,语气带着关切:“周大伯?您怎么来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来人正是周雅的二叔,周宏瑞。他看起来气色不错,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标志性的和蔼笑容,只是左边胳膊有些不自然地微微缩着。
“慕言啊,没打扰你工作吧?”周宏瑞笑呵呵地走进来,自己找了个凳子坐下:“没啥大事,就是我这左边肩膀,昨天搬东西的时候不小心碰了一下,当时没觉得咋样,睡了一觉起来,哎呦,这疼得就有点厉害了,抬胳膊都费劲。”
他边说边试着抬了抬左臂,立刻疼得龇了龇牙,倒吸一口凉气。
沈慕言闻言,神色认真起来:“磕碰了一下?除了疼,有没有感觉麻木或者使不上劲?”
她一边询问,一边走到周宏瑞身边,准备仔细检查。
周宏瑞努力回忆着:“就……就是一个没留神,肩膀胛那块儿撞工具箱角上了。麻木倒是没有,就是一动就疼,牵扯着这块儿筋都疼。”他用右手指了左肩胛骨的位置。
“您别动,我看看。”沈慕言示意他放松,然后动作轻柔地按捏他左肩周围的肌肉和骨骼:“是这里疼吗?还是这里?”
“哎对对对,就这儿,嘶……轻点轻点慕言啊……”周宏瑞忍不住叫出声。
经过一番仔细的触诊和检查,沈慕言心里有了初步判断。
她松了口气,幸好没伤到骨头。
“周大伯,您别担心,没伤到骨头,应该是肩部肌肉急性挫伤,有点筋络不通,气血瘀滞在那里了,所以会肿痛,活动受限。”沈慕言解释道:“我给您开点活血化瘀、消肿止痛的外用药膏,再配合着做几次针灸,疏通一下局部气血,应该很快就能缓解。”
“还得扎针啊?”周宏瑞一听针灸,脸上露出一丝怯意。
沈慕言被他这反应逗笑了:“周大伯,这次针灸不疼的,就跟小蚂蚁夹一下似的,而且效果很好。您这伤,光用药膏好得慢,配合针灸能少受好几天的罪。”
可能是之前解毒调理身体的时候,给周宏瑞留下了心理阴影,现在提起针灸,他心里就虚的慌。
周宏瑞看着沈慕言自信沉稳的样子,想了想,一咬牙道:“听你的!慕言你说咋治就咋治!”
沈慕言笑着点点头,一边开方子一边说:“那我先给您把药开上,您这几天这只胳膊尽量别用力,多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