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的项目推进比预想的还要顺利，顾魏以其一贯的严谨、高效和专业素养，迅速与海德堡大学的团队厘清了关键参数，解决了数个技术瓶颈。
他几乎是掐着时间工作，会议间隙还在回复国内科室的邮件，连德方同事都半开玩笑地称赞他“像上了发条的精密仪器”。
只有顾魏自己知道，这发条的动力源泉，远在重洋之外的那个家里。
每当夜深人静，在异国酒店的房间里，他总会反复看着手机里陈一萌发来的视频和照片，西西抱着他留下的衬衫睡着了，西西最近很喜欢笑，西西对着镜头咿咿呀呀……每一帧画面都像温暖的溪流，冲刷着异乡的孤寂，也让他归心似箭。
这天的联合会议在下午五点结束，成果显着。顾魏正收拾笔记本电脑，准备赶回酒店和家里视频，李总那边派来的项目对接人，一位姓唐的女士，笑吟吟地叫住了他。
“顾医生，这几天辛苦了。”唐女士妆容精致，举止干练，是典型的女强人风格，但此刻眼神里比工作时多了几分柔和，“来了好几天，一直连轴转。今天难得结束得早，我知道附近有家很不错的德国餐厅，环境和菜品都很有特色，不如一起吃个晚饭，放松一下？也算是我代表李总，感谢顾医生这次的鼎力相助。”
她的邀请合情合理，甚至抬出了投资方李总，让人难以直接拒绝。
而且，顾魏能隐约感觉到，这位唐女士看他的眼神，除了工作上的欣赏，还掺杂了一丝属于男女之间的、若有似无的兴趣。
这种目光，他在国内也不是没遇到过，只是他向来迟钝，或者说，心有所属，自动屏蔽了所有外界信号。
顾魏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下意识想拒绝，脑海中浮现的是陈一萌抱着西西等他回家的画面，以及女儿那天早上撕心裂肺的哭声。
“唐总客气了，分内之事。”顾魏的语气礼貌而疏离，他抬腕看了看表，这个细微的动作暗示着他接下来的安排，“不过今晚恐怕不方便，我约了……”
他本想说约了和家里视频，但觉得将私事作为理由在商务场合说出来略显不妥，话到嘴边改口道：“……需要整理一下今天的会议纪要，还有一些数据需要连夜处理。”
唐女士似乎并不意外他的推拒，笑容不变，甚至带着点善意的调侃：“顾医生真是敬业。不过，工作固然重要，也得张弛有度嘛。只是吃个便饭，不会耽误您太多时间。而且，关于项目后续在国内的落地推广，我这边也有些初步想法，正好可以边吃边聊？”
她将话题再次拉回工作，增加了邀请的份量，让人更难拒绝。
顾魏沉默了片刻。
他确实不想去，不想在任何工作之外的场合，与这位明显对他有额外好感的女性单独相处。这无关对方是否优秀，只关乎他对婚姻的忠诚和对陈一萌的感受。
他知道，哪怕只是纯粹的工作餐，一旦被萌萌知道，也可能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和一丝不快。他舍不得让她有哪怕一丁点的难受。
“感谢唐总好意。”顾魏再次开口，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转圜的坚定，“数据分析和会议纪要确实比较紧急，需要今晚完成。至于项目后续的想法，”他拿出手机，“我们可以现在简单沟通一下要点，或者明天上午会议前，我再找时间向您请教。”
他直接堵死了晚餐的可能性，并将交流限定在了纯粹的工作时间和范畴内。
唐女士脸上的笑容微微凝滞了一下，她看着顾魏那双冷静、清澈，不带任何杂念的眼睛，瞬间明白了。
这个男人，不是不解风情，而是他的“情”，早已有了唯一的归处。她也是个聪明人，立刻顺势下了台阶。
“既然顾医生工作这么忙，那我就不强人所难了。”她恢复了职业化的笑容，“那明天上午开会前，我们再碰一下。”
“好的，明天见。”顾魏点头致意，拿起自己的东西，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走出会议室，德国的晚风带着凉意。
顾魏深吸一口气，并没有感到任何遗憾或失落，反而有种轻松感。他拿出手机，迫不及待地拨通了陈一萌的视频通话。
当屏幕上出现妻子带着笑意的脸庞和女儿咿呀学语的声音时，他觉得，任何所谓的“放松”和“应酬”，都比不上此刻隔着屏幕感受到的、来自家的万分之一温暖。
他的归心似箭，因为这次小小的插曲，变得更加迫切和坚定。
项目最后的收尾工作异常顺利，甚至比顾魏预期中还提前了大半天。
当最终的合作协议草案敲定，所有技术参数达成共识，德方负责人握着顾魏的手，由衷地说“顾，和你合作非常高效愉快”时，顾魏心中绷紧的那根弦，终于彻底松弛下来。
他没有参与团队提议的、在海德堡老城稍作游览的放松活动，也婉拒了唐女士代表李总安排的送行晚宴。
“家里孩子小，离开好几天了，归心似箭，各位见谅。”他用这个无可指摘的理由，礼貌而坚定地推拒了所有应酬。
一回到酒店房间，他立刻打开笔记本电脑，查询最早的回国航班。手指在触摸板上快速滑动，眼神专注地筛选着时间和转机方案。
“就这个。”他低声自语，选中了第二天中午直飞国内的航班。
虽然比晚上那班贵一些，但能提前至少五个小时到家。他毫不犹豫地点击预订、支付，然后将电子行程单发给了陈一萌。
顾魏： 项目提前结束，明天下午的航班，晚上到家。后面附上了航班号和时间。
消息发出去不到十秒，陈一萌的回复就跳了出来，是一个小小的、鼓掌的表情，后面跟着一句：太好了！西西肯定开心死了。路上注意安全。
看着屏幕上的字，顾魏仿佛能想象出妻子带着笑意打出这句话的样子，也能想象女儿懵懂不知、但即将迎来巨大惊喜的小脸。
连续几日高强度工作的疲惫，在这一刻似乎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即将归巢的、充盈而急切的喜悦。
他迅速开始收拾行李，动作利落。
给西西买的小泰迪熊被仔细地放在行李箱的柔软衣物中间，他还特意去酒店的精品店，给陈一萌选了一款当地特色的、质感温润的羊绒披肩，想象着她披上时的样子。
窗外是异国他乡的璀璨夜景，顾魏却只觉得归心似箭。他检查了一遍又一遍证件和机票，将闹钟设定在航班起飞前足够充裕的时间。
这一夜，他睡得格外踏实。梦里不再是冰冷的数据和复杂的图纸，而是家中温暖的灯光，妻子温柔的笑靥，和女儿扑向他怀抱时那软糯的小小身体。
第二天，在前往机场的车上，顾魏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异国风景，心中没有半分留恋。
对他来说，最美的风景，永远在回家的路上。
航班即将起飞，载着满心的思念与期盼，跨越重洋，飞向那个有爱、有温暖、有他全部牵挂的，叫做“家”的终点站。
巨大的空客A380平稳地巡航在万米高空，顾魏正闭目养神，脑海中勾勒着女儿见到他时可能出现的可爱表情。
突然，机身毫无预兆地猛烈一颤，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
紧接着，持续的、剧烈的颠簸开始了。飞机仿佛成了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忽上忽下，左右摇晃。
头顶的行李舱发出“嘎吱”的声响，安全带将身体紧紧勒在座椅上。机舱内瞬间响起一片压抑的低呼和杯盘碰撞的细碎声音。
“啊！”
坐在顾魏身旁的唐婉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她原本就因为长途飞行有些不适，此刻强烈的失重感和颠簸让她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了座椅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紧闭着眼睛，呼吸变得急促而浅短，显然恐惧到了极点。
“没……没事吧？怎么会这么颠？”她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侧头看向身旁的顾魏，仿佛想从这个一直冷静沉稳的男人身上寻求一丝安定。
顾魏在颠簸初起的瞬间就睁开了眼睛。他的第一反应是迅速扫视了一眼头顶的安全带指示灯，依旧亮着。
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确保安全带系得牢固，同时用沉稳的声音对唐婉说：“是晴空湍流，比较常见的现象，系好安全带，放松。”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属于医生的冷静力量，穿透了机舱内弥漫的紧张气氛。
然而，颠簸并未停止，反而有加剧的趋势。飞机又一次猛地向下坠落了一段距离，失重感让不少乘客发出了惊呼。
唐婉再也控制不住，一只手死死抓住扶手，另一只手下意识地伸过来，想要抓住顾魏的手臂寻求依托。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顾魏衣袖的瞬间，顾魏不动声色地将放在扶手上的手臂收了回来，顺势抬手扶住了自己前方座椅的靠背，形成了一个自然的防御姿态，同时也避开了她的碰触。
“深呼吸。”顾魏没有看唐婉伸出的手，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前方，语气依旧稳定，带着一种专业的指导性，“尝试用腹部深呼吸，缓慢吐气，有助于缓解紧张。机组人员经验丰富，这种情况他们能处理。”
他的回避动作清晰而礼貌，给出的建议专业而疏离，没有任何多余的肢体接触或言语安慰，将两人的界限划得分明。
唐婉的手僵在半空，片刻后，有些尴尬地收了回去。她依言尝试深呼吸，虽然效果有限，但顾魏的冷静确实像一剂安定剂，让她狂跳的心脏稍微平复了一些。
她看着顾魏线条冷硬的侧脸，他此刻的注意力似乎完全不在身边的恐慌上，而是微微蹙着眉，像是在评估颠簸的剧烈程度，又像是在……走神想着别的事情。
他确实在走神。在剧烈的颠簸中，顾魏脑海中闪过的，是陈一萌和女儿西西的脸。
他想，如果……如果真有什么万一，他最后的遗憾，竟然是没能再多抱抱她们。
这种念头让他心底泛起一丝尖锐的疼痛，比身体的失重感更让他难以忍受。
他下意识地摸出手机，想再看一眼她们的照片，却发现飞行模式下，屏幕一片漆黑。他紧紧攥住了手机，仿佛那是连接着家的唯一纽带。
好在，如同顾魏预料的那样，剧烈的颠簸持续了几分钟后，渐渐缓和下来，最终恢复了平稳。机长广播随之响起，用沉稳的声音向大家解释了晴空湍流的情况并道歉。
机舱内凝固的气氛瞬间松动，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低语。
唐婉长长舒了一口气，浑身虚脱般靠在座椅上，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她看向顾魏，由衷地说：“谢谢你，顾医生。”
这次，她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真正的敬佩，以及一丝了然的释然。这个男人，他的世界壁垒分明，工作之外，不容僭越。
顾魏只是淡淡颔首：“不客气。”
他的目光已经再次投向舷窗外无垠的云海，归家的迫切，因为刚才那场小小的意外，变得更加炽热而坚定。
航班平稳降落在熟悉的国际机场，悬了十几个小时的心，在踏上廊桥的那一刻才真正落回实处。
顾魏拖着行李箱，随着人流快步向外走，连日奔波的疲惫掩不住眼底的迫切。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在接机口熙攘的人群中，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个身影。
陈一萌站在那里，穿着简单的米色针织衫和牛仔裤，产后恢复良好的身形更显利落。
她没有刻意张望，只是安静地等着，嘴角却噙着一抹明亮而温暖的笑意，目光穿过人群，牢牢锁在他身上。
看到他出现，那笑意瞬间加深，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漾开层层涟漪。
顾魏的心像是被这笑容精准击中，所有旅途的劳顿和之前在飞机上经历的小插曲带来的些微不适都烟消云散。他加快脚步，几乎是穿过人群，来到了她面前。
“回来了？”陈一萌仰头看他，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喜悦。
“嗯。”顾魏应着，放下行李箱，自然而然地张开双臂，想将她拥入怀中，感受那份实实在在的、属于家的温暖和安定。
然而，就在他靠近，陈一萌的脸颊即将贴近他颈侧的瞬间，她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那短暂到几乎无法捕捉的停顿，却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扎了顾魏一下。
她闻到了。
那缕来自唐婉身上、因飞机颠簸时近距离接触而残留在他衬衫领口和外套上的、清冷而富有攻击性的女士香水味。
这味道与他惯用的雪松调须后水，以及家中常用的、带着暖意的洗衣液香气格格不入，在熟悉的气息中显得格外突兀。
陈一萌的嗅觉和她持手术刀的手一样稳定精准。但她脸上的笑容只是微微凝滞了零点一秒，便迅速恢复如常，身体也顺势靠进了他的怀抱，手臂环住了他的腰，仿佛刚才那一瞬的异样只是错觉。
“累了吧？”她在他怀里轻声问，声音依旧温柔。
顾魏却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丝极细微的变化。
他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没有立刻松开，而是低下头，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直接、坦荡地解释道：“飞机上遇到强气流，颠簸得厉害。坐旁边的唐总有些恐飞，可能靠得近了点，沾上了味道。”
他言简意赅，没有任何粉饰或隐瞒，将前因后果说得清清楚楚。
陈一萌在他怀里抬起头，对上他清澈见底、毫无躲闪的眼睛。她看到了他眼底的疲惫，也看到了那份不容置疑的坦诚和一丝因为让她闻到陌生气味而生的、几乎不存在的懊恼。
她了解顾魏，胜过了解自己。他若真想隐瞒，大可以借口去洗手间处理掉，或者干脆不提。他如此直白地说出来，正说明他心中坦荡，且在意她的感受。
她心底那一点点因陌生香气而本能升起的、微小的芥蒂，瞬间消散了。
她甚至觉得有点好笑，伸手替他理了理其实并不凌乱的衣领，语气带着调侃：“顾医生魅力不减嘛，出个差还能‘沾花惹草’。”
顾魏无奈地看她一眼，握住她作乱的手：“别胡说。”他知道，她这是在用玩笑的方式，彻底将这个小插曲翻篇。
“走吧，”陈一萌笑着挽住他的胳膊，力道坚定地将他往停车场带，“家里那个小的，从下午就开始兴奋，估计是感应到爸爸要回来了，一直没好好睡，就等着你呢。”
提到女儿，顾魏的眼神瞬间软化成一片温柔的海洋。他将那点不愉快的香水味抛诸脑后，此刻，他满心满眼，都是即将见到女儿的期待，和身边妻子给予的、全然的信任与温暖。
坐进车里，属于家的、熟悉的淡淡馨香彻底包围了他，那缕异国香水的痕迹，很快便被这强大的、温暖的气息覆盖、驱散，仿佛从未存在过。
而他们之间，因为这份坦荡与信任，甚至连一丝微澜都未曾真正兴起。
归家的路，在夜色中延伸，指向那个灯火通明、充满了奶香和爱意的终点。
车子平稳地驶入机场高速的夜色，窗外的流光飞速向后掠去。
陈一萌正专注地握着方向盘，偶尔侧头跟顾魏说两句西西这几天的趣事，语气轻松，仿佛机场那个微小的插曲从未发生。
但顾魏的心却并未完全平静。他靠在副驾驶座上，鼻尖似乎还能隐约捕捉到那一丝不属于自己、也不属于这个家的清冷香气。
尽管陈一萌表现得毫不在意，甚至用玩笑化解，但他了解她，那双看似平静的眼睛背后，有着神经外科医生特有的敏锐和细腻。
他不想让任何一点不必要的误会，哪怕只有亿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在她心里留下哪怕一丝尘埃。
他不是一个擅长用华丽辞藻表达歉意或爱意的人，他的方式向来直接而务实。
于是，在陈一萌等红灯的间隙，顾魏默不作声地掏出了手机。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点开了那个陈一萌偶尔会念叨、但他从未主动用过的本地花店小程序。
界面简洁，他目标明确，手指快速滑动，避开了那些过于热烈或夸张的款式，选中了一束搭配雅致、以香槟玫瑰和白色郁金香为主的花束，简洁，温暖，一如他们之间的感情。
下单，填写地址，直接寄到家。备注栏里，他言简意赅地打了几个字：「尽快送达。」
完成这一步，他没有停下，又立刻切换到他记得陈一萌很喜欢、但因为控糖和哺乳期很少光顾的那家高端甜品店页面。
他记得她提过喜欢哪款栗子蛋糕，口感绵密又不至于太甜。加入购物车，同样地址，同样备注。
支付，确认。
一系列操作行云流水，不过一两分钟，在他收起手机时，绿灯刚好亮起。
陈一萌浑然未觉，一边启动车子一边继续刚才的话题：“……所以张姐说，西西现在精得很，知道谁好‘欺负’，在你面前是乖宝宝，在我面前就耍赖……”
“嗯。”顾魏应了一声，侧头看着她被窗外路灯勾勒出的柔和侧脸，心中那点因陌生香水味而引起的不适感，终于被一种更踏实、更温热的情愫取代。
他做完了自己认为该做的“补救”和“表达”，便不再纠结于此。
他的方式或许不够浪漫，甚至带着点解决问题式的刻板，但这就是顾魏。
他不会在口头上反复解释或保证，只会用行动，悄无声息地抹去任何可能让她不快的痕迹，然后，用她喜欢的方式，给她一份小小的、意料之外的喜悦。
车厢内恢复了安静，只有引擎的低鸣和导航偶尔的提示音。顾魏的心此刻才真正安定下来，思绪也终于可以毫无挂碍地，全部飞向那个即将见到的、软糯糯的小女儿身上。
他知道，当妻子回到家，看到那束花和甜品时，一定会明白，他所有的在意和珍惜，都藏在这份笨拙却及时的行动里。
而此刻，他只想快点到家，把他的小西西紧紧抱在怀里。
很快，车子驶入栖心苑的地下车库，停稳。顾魏提着行李，和陈一萌并肩走向电梯。
越是接近家门，他心中那份因即将见到女儿而涌动的急切就越是明显，几乎要盖过了一切。
然而，就在他们刚走出电梯，走向自家房门时，一个穿着工服的跑腿小哥正巧从里面出来，手里拿着签收单，对他们礼貌地点点头离开了。
陈一萌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小哥的背影，随即用钥匙打开了家门。
玄关的灯温暖地亮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放在鞋柜上的那个精致方正的花店纸盒，以及旁边印着那家知名甜品店logo的保温袋。
陈一萌的脚步顿住了。她看看花和甜品，又看看身边正弯腰换鞋、故作镇定的顾魏，瞬间明白了过来。一丝惊讶，随即是了然的、带着揶揄的笑意从她眼底漾开。
“顾医生，”她故意拉长了语调，靠在玄关柜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这是……负荆请罪呢，还是突然开窍了？”
顾魏换好拖鞋，直起身，耳根有些不易察觉的微热。他避开她调侃的目光，语气尽量平淡：“路上顺手订的。” 仿佛这和他顺手买份报纸一样寻常。
陈一萌却不打算轻易放过他，她走上前，没有先去碰那两份“礼物”，而是伸出手，轻轻帮他理了理其实很平整的衬衫衣领，指尖若有似无地拂过他之前沾染香水的位置，然后抬起那双清亮的眸子看着他，声音温柔了下来：“味道散得差不多了。”
一句简单的话，带着彻底的释然和信任，轻轻巧巧地，将机场那缕不该存在的香气，连同可能滋生的任何一丝芥蒂，彻底拂去。
顾魏心中最后一点紧绷也松开了。他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嗯。”
这时，听到动静的张姐抱着西西从客厅走了过来。几天不见爸爸的小家伙，此刻正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门口的身影。
当她看清是顾魏时，先是愣了几秒，仿佛在确认，随即，小脸上绽放出一个巨大而灿烂的笑容，带着毫无保留的惊喜，两只小胳膊立刻朝着爸爸的方向用力伸过来，身体也急切地前倾。
这一刻，什么花香、甜品、香水乌龙，统统被顾魏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上前，从张姐怀里接过女儿，将那软乎乎、带着奶香的小身子紧紧搂在怀里。
“西西，爸爸回来了。”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充满了失而复得的珍视。
西西用小脸用力蹭着爸爸的脖颈，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服，咯咯地笑着，仿佛在确认这个熟悉的怀抱终于回来了。
陈一萌站在一旁，看着父女俩相拥的画面，脸上带着满足而温柔的笑意。她这才转身，拿起那束花，低头轻嗅，花香清雅。又打开甜品盒，栗子蛋糕的香甜气息扑面而来。
她不需要再多问什么，也不需要更多的解释。顾魏用他的方式，笨拙却真诚地表达了他的在意。而她，用她的理解和信任，接住了这份心意。
这个家，曾经因为短暂的分离和一点点意外的小插曲而泛起微澜，但此刻，在女儿的笑声、丈夫的怀抱和悄然送达的花香与甜意中，恢复了它最温暖、最坚实的平静。
生活依旧细水长流，而爱，就藏在这些看似平常、却充满默契的瞬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