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通话后，两人之间便陷入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静默。没有质问，没有拉扯，仿佛所有的声音都被那晚无声的退场吞噬殆尽。
周六的晨光早已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在昂贵的地毯上投下光斑。
上午九点多，宅邸里一片静谧，只有小宝穿着小熊睡衣，第三次“咚咚咚”地敲响了李言之的房门。
“小叔！小叔！你怎么还不起来啊？”小宝把脸贴在冰凉的门板上，声音带着委屈的哭腔，“太阳都晒屁股了！你到底要睡到什么时候？都快中午了！”
门内依旧死寂，没有任何回应。
小宝瘪瘪嘴，大眼睛里蓄满了不被理睬的难过。
忽然，他灵光一闪，按下自己手腕上那只色彩鲜艳的电话手表，熟练地找到了那个他无比熟悉的号码——备注是“最好的赵叔叔”。
电话几乎是秒接。
“喂，小宝！”赵云笙的声音从手表里传出来，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但若仔细分辨，似乎比平时多了一丝紧绷。
“赵叔叔！”小宝立刻大声告状，“你起床了吗？”
“嗯，起来了。”赵云笙的声音背景很安静，“你也这么早吗？”
“对呀！我上学的时候起得更早呢！”小宝骄傲地说，随即又好奇地问，“你在干什么呢？”
“叔叔在公司，有些事情要处理。”赵云笙的回答简洁。
“哦，那好吧……”小宝的语气低落下去，带着明显的失望。
“有什么事吗？”赵云笙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情绪。
“没有……”小宝踢了踢脚边的地毯绒毛，小声说，“我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空，我想跟你去游乐园！你上次答应我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是赵云笙带着歉意的声音：“叔叔今天没空……”他顿了一下，“你小叔呢？他没带你出去玩吗？”
“小叔是个大懒虫！”小宝立刻找到了倾诉对象，“他还在睡觉呢！都中午了，他还不起来！我叫他他也不理我！”
“……小叔这几天，有按时跟你一起吃饭吗？”赵云笙问得有些迟疑，带着某种小心翼翼的探询。
“有啊！”小宝肯定地回答，“昨天晚上还给我剥了大虾呢！”
“……我知道了。”赵云笙的声音似乎放松了一丝，又迅速收敛，“叔叔这边要忙了，过段时间有空再带你去玩，好吗？”
“过段时间是什么时候？”小孩子对模糊的时间概念总是要追问到底。
“……就是，很久以后。”赵云笙的声音低沉下去。
小宝不开心了，声音都拔高了：“要那么久啊？不能明天吗？或者后天？”
“嗯。”赵云笙的回应只有一个短促的音节，带着不容商量的决绝，“叔叔这边有事情，我先挂了。你好好听话。”
不等小宝再说什么，电话里已经传来了忙音。小宝看着手表屏幕，委屈地“哼”了一声，小声嘟囔：“赵叔叔也不带我去玩了……”
他一转身，却吓了一跳。
不知何时，李言之已经打开了房门，正静静地倚在门框上。
他穿着深色的丝质睡袍，头发有些凌乱，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脸色是一种缺乏血色的苍白，仿佛真的刚刚从一场漫长的沉睡中挣扎醒来，又像是彻夜未眠。
“小叔你起来了？！”小宝惊喜地叫出声。
李言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的目光落在小宝的电话手表上，声音有些沙哑：“你刚刚……打电话给谁？”
“赵叔叔呀！”小宝毫无心机地回答。
“……你们……说什么了？”李言之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小宝歪着头回想：“嗯……我问他有没有空带我去玩，他说他在忙。我问他什么时候有空，他就说要很久很久以后……”他复述着赵云笙的话，没注意到小叔的眼神一点点黯了下去，像是风中残烛，最终熄灭。
李言之沉默着，走廊尽头古老的座钟发出沉闷的滴答声。
许久，他才抬手，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声音低沉没有波澜：“去找爷爷玩，或者二叔。今天……不准再来敲门了。”
小宝再次“哼”了一声，积压的委屈爆发出来，小炮仗似的喊道：“赵叔叔不带我玩，你也不带我去玩！你们是不是吵架了？所以赵叔叔就不来了，以后以后都不来了……”
童言无忌，却像一把最锋利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了李言之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一阵尖锐的绞痛猛地攥紧了他，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扶住门框，沉声道：“不是吵架。赵叔叔他……在忙一个很大的项目。”
说完，他轻轻关上门，将小宝不满的嘟囔隔绝在外。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李言之缓缓滑坐在地毯上。
房间里窗帘紧闭，一片昏暗。他闭上眼，耳边似乎还回响着赵云笙那句透过电话手表传来的、冰冷的“很久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