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的诊断是前庭神经炎。
赵云笙在医院住了两天。出院这天，日历无声地翻到了2月14日。
他早早收拾妥当，坐在病床边，目光时不时飘向门口。窗外阳光正好，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似乎也淡了些。
他等了一个早上，手机屏幕亮起又暗下，最终只等来李言之一条简短的信息：【抱歉，公司临时有急事，无法接你出院。已安排司机在楼下，直接送你回家。出院手续助理会办好。】
赵云笙盯着那条信息看了许久，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最终只回复了一个字：【好。】
独立办理出院手续的过程有些繁琐，眩晕虽已缓解，但久站和嘈杂的环境仍让他感到不适。
坐上李言之安排的车，看着窗外熟悉的街景飞逝，他心中那点微弱的期待，终究还是被一种空落感取代。
回到空旷的公寓，寂静无声。他强迫自己休息，却辗转难眠。
直到窗外的天色彻底暗沉下来，城市的霓虹如同星河般次第亮起，他才起身。
对着衣帽间的镜子，赵云笙换上了一身剪裁极为精良的黑色西装，内搭挺括的白衬衫，一丝不苟地系上深色领带。
镜中人面色依旧带着病后的苍白，但眼神沉静，身形挺拔，那份庄重甚至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意味。
他仔细审视着自己，仿佛要去赴一场重要的战役，而非仅仅是一顿感谢晚餐。
约定的地址是‘玫瑰花园顶层餐厅?’——位于城市地标花园酒店顶层。
来自法国的米其林三星，以其无可挑剔的服务、精致如艺术品的法餐以及能将整座城市璀璨夜景尽收眼底的露台而闻名遐迩。
踏入餐厅的瞬间，馥郁的玫瑰花香混合着美食的气息扑面而来。
柔和的灯光，悠扬的小提琴曲，以及……无处不在的、成双成对的身影。
目光所及，几乎每张餐桌旁都坐着举止亲密的情侣，女士们手捧着精心包装的玫瑰花束，男士们殷勤备至。
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甜蜜与爱意。
赵云笙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住了。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今天是情人节。
侍者引领他走向预定的位置——一个靠窗、视野极佳的两人位。
他坐下时，感觉周遭那些探究、好奇或是了然的视线如同细密的针，扎在他裸露的皮肤上。
他从未如此刻般感到“形单影只”四个字的具象化。
精心准备的庄重西装，在满室浪漫旖旎的氛围中，显得格格不入，甚至有些可笑。
他端起桌上的冰水抿了一口，试图压下喉咙间的干涩和心头翻涌的尴尬，如坐针毡。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他强迫自己不去看手机，目光投向窗外。
脚下是万丈红尘，灯火辉煌，车流如织，城市的脉搏在夜色中清晰可感。
这份壮阔的繁华，却衬得他内心的忐忑和等待愈发清晰。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停在桌边。带着一丝熟悉的、清冽的气息。
赵云笙抬起头。
李言之站在那里。
他显然也是刚从某个正式场合赶来，身上是一件深灰色的羊绒大衣，内里是同色系的高定西装，领带一丝不苟。
他的发丝被夜风吹得微乱，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眼底甚至有淡淡的青色。
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在餐厅柔和的灯光下，依旧沉静如渊，此刻正一瞬不瞬地凝视着赵云笙。
他的视线先是落在赵云笙依旧略显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似乎在确认他的状态。
随即，目光扫过他一身格外庄重的黑色西装，眼神里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复杂、极深沉的情绪——是惊讶？是了悟？是某种被刺痛般的震动？
抑或是一闪而过的……怜惜？
快得如同错觉。
侍者适时上前，恭敬地为他拉开座椅。
李言之脱下大衣递给侍者，在赵云笙对面落座。
动作间带着他惯有的从容，但赵云笙敏锐地捕捉到他解开西装扣子时，指尖似乎有一丝极细微的僵硬。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背景里情意绵绵的音乐、情侣们的低语浅笑，都成了遥远的背景音。
“抱歉，久等了。”李言之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沉默。他的语调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但那份疲惫感却真实地透了出来。“事情比预想的棘手。”
赵云笙看着他的眼睛，没有追问具体是什么“急事”，只是轻轻颔首：“没关系。你来了就好。”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病后初愈的微哑。
侍者适时递上厚重的皮质菜单，礼貌询问：“先生，需要点些酒水吗？我们今日有特别推荐的情人节精选香槟。”
李言之的目光落在酒水单上，又抬眼看了看赵云笙，几乎是同一时刻，两人不约而同地开口：
“温水就好。”
“给他温水。”
话音落下，两人都微微一怔。
李言之的嘴角似乎极轻微地牵动了一下，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转瞬即逝。
赵云笙则垂下眼帘，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杯壁。
气氛微妙地缓和了一丝丝，却又被另一种更难以言喻的张力所取代。
玫瑰的香气、摇曳的烛光、窗外无边的夜景，还有对面这个刚从病痛深渊解脱的男人。
李言之的目光再次落到赵云笙身上，更深，更沉。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仿佛带着夜风的凉意，却又蕴藏着某种灼热：“身体……感觉如何了？”
“挺好的。这几天已经……” 赵云笙的话音戛然而止，如同被无形的绳索勒住喉咙。
他的手机屏幕在铺着洁白桌布、烛光摇曳的桌面上突兀地亮起，幽蓝的光芒瞬间刺破了这方精心营造的、带着微妙张力的空间。
屏幕上清晰地跳动着几个字：
叶靖川：情人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