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糖一掀云仙大酒楼的门帘,步子迈得又重又急,紫缎鞋在青砖地上踏出噔噔响。
她腮帮子鼓得老高,手里的帕子被绞成了麻花,进门就往柱子上一靠,耷拉着眉眼不吭声。
青禾正坐在桌边擦竹笛,见她这模样“呀”了一声,说:“糖姐姐这脸垮得,怕不是撞上南墙了?”
文君刚把琵琶从锦盒里取出来,指尖刚碰到弦,闻言抬眼,长睫颤了颤。
彩虹糖狠狠剜了眼柱子,粗声粗气开口:“我那朋友说了,她做不了主。
宫廷乐队归李宫人管,这几日乐队奏乐总出错,李宫人正火大呢,我朋友连提都不敢提文君小姐的事。”
文君的手指猛地按住琴弦,发出一声闷响。
她垂着眼,声音里裹着冰碴:“办不成事,上午倒敢拍胸脯保证。”
文婵几步走到彩虹糖面前,柳眉倒竖:“废物一个!这点事都办不妥,留你有何用?”
彩虹糖本就憋着气,此刻情绪爆发,往前挺了挺胸脯:“我办事不力,文君小姐说我两句无妨,
你文婵算哪根葱?
也配教训我?”
“我是文君小姐的人,就有资格管你!”文婵手腕一扬,皮鞭“唰”地抽出半尺,鞭梢在地上扫过,带起些微尘土。
“你敢动我试试?”彩虹糖也不退让,双手往腰上一叉,她穿件水红色短袄,
此刻脸涨得通红,“我爹是这酒楼掌柜,轮得到你撒野?”
“试试就试试!”文婵手腕再抖,皮鞭带着风声朝彩虹糖脸上抽去。
彩虹糖早有防备,身子一矮躲开,顺手抄起桌上的酒壶就朝文婵扔过去。
文婵头一偏,酒壶砸在身后的屏风上,“哗啦”一声碎了。
“住手!”张开心从窗边跳过来,手里的折扇“唰”地展开,正好挡在两人中间,
他左手抓住文婵的鞭梢,右手按住彩虹糖的肩膀,“有话好好说,动手算什么本事?”
文婵使劲拽了拽鞭子,没拽动,瞪着张开心:“姓张的,少管闲事!
这女人耽误了小姐的大事,我教训她怎么了?”
彩虹糖也挣了挣肩膀,气鼓鼓道:“少爷,别拦着,我今天非要让她知道我的厉害!”
“都给我静一静!”张开心提高了声音,“现在吵成一锅粥,能解决问题吗?
女神姐姐还等着消息呢!”
这话一出,两人都不吭声了。
文君坐在那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琵琶弦,眼圈微微泛红。
她心里清楚,见不到宫廷乐队,就没法混入月阔察儿的寿宴,
文陆的遗书线索,怕是再也找不到了。
“想办法?”文君抬起眼,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办法?”
张开心立刻松开手,转身走到文君面前,脸上堆起笑,
扇子在胸前摇了摇:“女神姐姐息怒,办法总比困难多嘛。
人们常说,天无绝人之路,说不定柳暗花明又一村呢?”
他一边说,一边给青禾使了个眼色。
青禾赶紧凑到彩虹糖身边,拉着她的胳膊小声劝:“糖姐姐,别气了,文婵姑娘也是急坏了。”
文婵见文君脸色缓和些,也收了鞭子,却还是瞪了彩虹糖一眼:“下次再敢耽误事,看我怎么收拾你。”
彩虹糖哼了一声,别过头去,却也没再争辩。
张开心这才松了口气,冲文君眨了眨眼:“女神姐姐你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保管给你办得妥妥帖帖。”
文君没接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拿起琵琶,指尖拨动,弹出一串沉闷的调子,听得人心里发堵。
张开心见气氛还是沉闷,突然一拍大腿:“哎,都别耷拉着脸了!我知道大家心里不痛快,
我现在亲自下厨,给你们露一手拿手绝活——烤黄河大鲤鱼!
保证吃了心情立马变好!”
青禾眼睛一亮,手里的竹笛转了个圈:“好啊好啊!
小六哥哥做的烤鱼最好吃了,以前在云仙湖边烤的,我到现在还记得那个味儿呢!”
张开心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冲文君笑道:“女神姐姐也尝尝?保证让你回味无穷。”
文君没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文婵撇撇嘴:“就你?能做出什么好吃的?
别是烤糊了喂狗吧。”
“你可别小看人!”张开心折扇一摇,转身往外走,“小七,跟你六哥我去后厨转转!”
蹲在墙角的小七“嗷”了一声,颠颠地跟了上去。
张开心走进后厨,没多久就传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一个多时辰后,张开心端着个大盘子走了出来,盘子里摆着两条烤得金黄的鲤鱼,油光锃亮,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屋子。
他把盘子往桌上一放,得意地叉着腰:“当当当当!张氏秘制烤鱼登场!
各位客官,快尝尝?”
青禾第一个拿起筷子,夹了块鱼肉塞进嘴里,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好吃!太好吃了!外酥里嫩,还有点甜甜的味道!”
彩虹糖本还憋着气,闻到香味也忍不住凑过来,夹了一块尝了尝,眉头舒展了些,没说话,但筷子却没停。
文婵哼了一声,也拿起筷子,夹了一小块放进嘴里,嚼了嚼,嘴角悄悄往上扬了扬,
却还是硬气道:“也就这样吧,比我做的还差远了。”
张开心也不反驳,夹起一大块鱼肉,把碗递到文君面前:“女神姐姐,你尝尝,这鱼肚子上的肉最嫩。”
文君看了看他,伸手接了过来,小口吃着。
张开心坐在一旁,眼巴巴地盯着她,就是一只等着夸奖的小狗的模样。
就在大家吃得正香的时候,一个伙计掀帘进来,对着彩虹糖躬身道:“唐小姐,陈枫求见。”
彩虹糖正啃着鱼尾巴,闻言头也不抬地说:“不见!让他滚!”
“等等!”张开心突然放下筷子,眼睛一亮,“你说谁?陈枫?”
伙计愣了一下,点点头 !
张开心转向彩虹糖:“是香山的陈枫?”
彩虹糖撇撇嘴:“除了他还能有谁?一天到晚缠着我,烦都烦死了。”
张开心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对伙计道:“快请他进来,再上两壶好酒,要最好的那种!”
彩虹糖皱起眉:“张公子,你理他做什么?”
张开心笑了笑说:“我认识他!”
“唐糖,你从奉元回来了?”人还没进门,陈枫的声音就先传了进来,带着几分雀跃。
张开心立刻站起身,手里的折扇一合,迎了上去:“陈兄,别来无恙啊!”
陈枫一进门看到张开心,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几步冲过来,
一把抱住他:“张兄弟!真是你!我可算见到你了!”
他穿一身藏青色劲装,身材高大,抱得张开心差点喘不过气。
“咳咳,陈兄,松手,再抱我就要断气了。”张开心拍了拍他的背。
陈枫这才松开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抱歉,太激动了。
上次一别,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张开心把他拉到桌边坐下,拿起酒壶给他倒了杯酒:“缘分这东西说不准,来,我敬你一杯。”
陈枫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抹了抹嘴:“痛快!张兄弟,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大都办事,正好在唐掌柜的酒楼落脚。”张开心笑了笑,
指了指桌上的烤鱼,“刚烤的黄河大鲤鱼,陈兄尝尝?”
陈枫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夹了一大块,嚼得满嘴流油:“好吃!比府里厨子做的强多了!”
这时青禾拿着竹笛,戳了戳陈枫的胳膊:“喂,你们两个大男人光喝酒聊天,没看到唐姐姐在这里吗?”
陈枫这才回过神,看向彩虹糖,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唐糖,你回来了,奉元那边好玩吗?
我给你带了些我打猎的猎物,回头让下人给你送来。”
彩虹糖翻了个白眼,埋头吃着烤鱼,理都没理他。
陈枫也不尴尬,嘿嘿笑了笑,又转向张开心:“张兄弟,你这次来大都,是有什么事?
要是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开口,我在月阔察儿大人府里做事,多少还能说上几句话。”
张开心直接问:“哦?陈兄在月大人府里当差?
那你认识宫廷乐队的李宫人吗?”
陈枫愣了一下:“李宫人?
认识啊,她是宫廷乐队的总管,前两天还因为乐队奏乐出错被大人训斥了呢。
怎么,张兄弟认识她?”
一直沉默的文君突然抬起头,目光落在陈枫身上。
张开心赶紧道:“是我这位女神姐姐,她琵琶弹得极好,跟李宫人讨教几招。”
陈枫看了看文君,眼睛一亮:“这位姑娘就是张兄弟口中的女神姐姐?
果然貌若天仙!
没问题,明天我正好要去宫里送东西,带这位姑娘一起去见李宫人便是。”
文君猛地站起身,拿起桌上的酒杯,走到陈枫面前,
微微欠了欠身:“多谢陈公子帮忙,小女子敬你一杯。”
她平时从不喝酒,此刻却端着酒杯,眼神里带着几分感激。
陈枫受宠若惊,赶紧端起酒杯:“姑娘客气了,能为姑娘效劳是我的荣幸。”
两人一饮而尽。
张开心也端起酒杯:“陈兄,大恩不言谢,我再敬你一杯!”
陈枫豪爽地笑了笑:“张兄弟,你我之间还客气什么!”
两人一碰杯,又喝了下去。
酒过好多巡,陈枫的脸涨得通红,舌头也开始打卷。
他一把抓住彩虹糖的手,眼睛看着她:“唐糖,我喜欢你,你就从了我吧,
我保证对你好,天天给你买糖葫芦,买桂花糕,买遍大都所有好吃的!”
彩虹糖猛地抽回手,脸涨得通红:“陈枫,你喝醉了!”
陈枫却不管不顾,还要凑过去,被张开心一把拉住:“陈兄,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去。”
“我没醉!”陈枫挥了挥手,却站不稳,踉跄了一下,“我还要跟唐糖表白……”
张开心无奈地摇了摇头,对门口的随从道:“快扶你们家公子回去休息吧。”
随从赶紧上前,架着陈枫往外走。
陈枫还在不停地喊着:“唐糖,我喜欢你……”
看着他被扶上马车,彩虹糖气得跺了跺脚:“真是个无赖!”
张开心却笑了起来,折扇一摇,对着文君说:“女神姐姐,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办法总比困难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