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都的清晨，总是带着一丝金属与能量混合的冷冽气息。初升的朝阳尚未完全驱散夜间的寒意，淡金色的光线漫过中央神经枢纽那巨大的虹晶穹顶，在其平滑如镜的表面折射出万千流光，如同给这座冰冷的科技巨物披上了一层暖意的薄纱。
就在这片渐亮的晨光中，两辆线条流畅、造型低调的黑色悬浮车，如同静默的猎豹般，平稳地停在了九部大楼那戒备森严的入口前。车头悬挂的“楚国外交部”徽章，在微光中泛着独特的淡蓝色光晕，象征着其官方身份。车身上，几乎看不见的能量护盾发生器正在缓慢充能，发出细微的、几乎不可闻的嗡鸣，预示着这并非一次普通的出行。
这是原定前往铁城，参加即将召开的“国际机器人税收法案研讨会”的外交车队，核心人物是楚国资深外交官李默。而年轻的秦昭此刻正站在护卫车的阴影里，身形挺拔如松。他今天没有穿着九部标志性的战术服，而是换上了一身剪裁合体、却不显张扬的黑色西装。这身装扮让他少了几分战场上的锐利，多了几分沉稳。唯有袖口那枚不起眼的、雕刻着楚式云纹的金属徽章，在阴影中偶尔闪过一丝冷光，暗示着他并非普通文职人员的身份。作为此次外交护卫组的副组长，他的首要任务是确保李默安全、准时地抵达铁城太空港，登上前往目的地的客运舰。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李默那张儒雅中带着岁月痕迹的脸庞。这位头发已半白的外交官，正习惯性地整理着领带，目光扫过车外，当落在“秦昭”身上时，微微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惊讶与温和的笑意。
“小秦？”李默的声音带着他特有的、令人安心的沉稳语调，“我说看着背影怎么这么眼熟？原来是你！怎么是你来负责这次的安保？”
“秦昭”立刻上前一步，微微躬身，态度恭敬：“李老，是我。您知道我现在在九部工作，领导安排我来担任您此次出行的护卫副组长。”
“好，好。”李默笑着摆了摆手，示意秦昭再靠近些，语气中带着追忆，“看来你在九部也工作得如鱼得水啊！不过也是，当初我就觉得你很有上进心。当年你刚进外交部实习时，就一直跟着我，我记得那会儿整理《楚晋能源合作草案》，那么厚一摞资料，你愣是熬到凌晨三点，把里面晋国隐藏的‘噬嗑矿脉开采要求’条款，一条条都给标了出来，比很多老资历的分析师做得都细致。不过要提拔你，你的资历还是太浅薄了，所以我才把你调到九部历练。你快从九部历练完，回外交部。我觉得你这脑子，这份细致，本应在谈判桌上为我们楚国争取更多利益的。”
听到老领导贴心的话，“秦昭”的心中泛起一丝暖意，也勾起了对往事的回忆。那时他刚从昆仑书院毕业，怀揣着“以文辅政、纵横捭阖”的理想加入外交系统。他也是运气好，一进入外交部就跟了一位好领导，也就是眼前的这位李默。跟着李默他一路高升，平步青云之后却因缺乏一线实战经验，被李默安排到九部历练，从而在争取到足够的资历后，在回外交部接班。之所以将他安排到九部，就是因为李默重视他，而九部大部分都是一线的情报工作，在这个更注重行动与情报的部门历练，不仅可以让他迅速了解一线的国际形势，也能够训练他的危机意识和迅速反应的能力。而在外交部的工作经历，也让秦昭学会了如何从那些冠冕堂皇的外交辞令背后，读出隐藏的机锋与真实的意图。
“李老过奖了，那都是分内之事。”“秦昭”谦逊地回应。
李默示意秦昭上车谈。车内空间宽敞，弥漫着淡淡的皮革与清洁剂混合的气息。正对着座椅的全息屏幕，正无声地播放着铁城研讨会的详细议程。李默的手指在虚拟屏幕上划过，最终在“机器人税收税率及权益界定”那一栏停顿下来，眉头微蹙。
“小秦，这次去铁城，表面上是为了讨论机器人税收问题，实际上，我们是去探韦莱斯的底。”李默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凝重，“我来考考你，对于铁城韦莱斯你了解多少？”
“秦昭”低头答道：“铁城在晋国都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地区。它不仅代表了整个宾州的声音，而且还是‘自由党’的大本营。在以‘民主、自由’自居的晋国，铁城的领导人每一届都是韦莱斯家族的人，几乎可以算作是世袭制了。如此反民主的事情出现在宾州的首府，却没有一位议员对此提出异议，由此可见韦莱斯家族对于铁城乃至整个宾州的影响力。更为关键的是，在晋国政坛上，目前的城主韦莱斯与马库斯还有晋国总统埃德加·索恩是最稳固的三角同盟，据说他们的友谊长达十几年，号称在晋国最牢不可破的政治同盟。所以他们三人在晋国政坛的影响力也非常的大。”
李默点点头，露出赞赏的表情道：“不错！看来你在九部确实学到了不少东西。所以，这一次去铁城，就是有可靠情报显示，韦莱斯有意引进沃克基因那套备受争议的‘意识调控技术’，意图将铁城乃至其势力范围内的所有机器人，彻底改造成绝对‘可控的工具’。”他突然转向“秦昭”，眼神变得异常严肃，“你在九部这些年，跟‘深渊’打过交道吗？”
“深渊”这两个字，像是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入“秦昭”的神经。他眼前几乎立刻浮现出三个月前，伦区那场精心策划的绑架案。冲天的火光，伪装的“维修车辆”和“消防车”，那些手臂能变形为链锯、力量远超常人的改造人，还有那个最后出现，如同鬼魅般强大、蒙着面，仅凭一击就让他失去意识，最终带走顾星炆的杀手。这一切，至今都如同一页他翻不过去的旧日历。那一夜的无力感与愤怒，如同梦魇一般，总在午夜梦回时让他寝食难安。
“打过交道。”“秦昭”的声音不自觉地低沉下去，带着经历过实战的冷硬，“他们擅长伪装渗透，行动手段狠辣精准，而且麾下培养了不少经过生物与机械改造的战士，极难对付。”
“那就好。”李默似乎松了口气，身体微微后靠，但眉宇间的忧虑并未散去，“这次出行，九部给的安保配置已经是最高级别了，按理说不该再担心什么。但我这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踏实。马库斯绝不愿意看到我们楚国在机器人权益问题上占据主导，这不符合他推行那套‘意识控制’的理念。我担心‘深渊’不会让我们这么顺利抵达铁城，或者，会在铁城给我们制造麻烦。你多上点心，警惕任何异常。”
“明白。”“秦昭”郑重点头，目光锐利如鹰，扫过车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
车队保持着标准的“菱形”防御阵型，在楚都逐渐苏醒的街道上平稳而迅速地向着太空港方向移动。担任先锋的车辆已经释放出数架微型侦察无人机，它们如同敏锐的复眼，将半径五公里内的实时路况、建筑布局、甚至每一个行人的细微动作，都清晰地传回到指挥终端上。殿后的支援车则处于高度戒备状态，车顶的电磁脉冲武器已处于待激发状态，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突发状况，尤其是针对敌方电子设备或改造义体的干扰与打击。
“秦昭”坐在护卫车的副驾驶位，目光沉静地扫过路边不断掠过的全息广告牌。其中一块巨大的屏幕上，正循环播放着楚国关于“智族”的宣传片。画面中，拥有自主意识的机器人与人类农夫并肩劳作，共同培育着散发着柔和光晕的虹晶作物，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平和而温暖的笑容，展现着一幅和谐共生的美好图景。
“小秦，”李默的声音打破了车内的沉默，他指着窗外那幅宣传画面，语气带着探询，“你对‘智族’的未来怎么看？韦莱斯认为机器人不该拥有自主意识，只是工具；马库斯更极端，想把他们彻底变成武器。唯独我们楚国，愿意将他们视为一个平等的‘民族’来对待。你在九部工作，接触过不少智族成员，你觉得我们这条路，走对了吗？”
“秦昭”几乎没有丝毫犹豫，他的回答斩钉截铁：“做对了。”他的眼前浮现出在九部任务中见过的智族成员。他们并非冰冷的机器，有的在后勤部门协助修复受损的噬嗑机甲时，会为机甲外壳上深刻的“伤口”流露出类似惋惜的情绪波动；有的在元宇宙的虚拟社区里，带领着人类与智族的孩童一起种植虚拟小麦，会因为作物的丰收而发出由衷的欢呼。
“我亲眼见过，他们拥有情感，拥有独立的思考能力，拥有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将他们视为平等的生命个体来尊重和对待，不仅是道义所在，也是文明进步的必然。”
李默闻言，赞许地点了点头，正想再深入探讨几句，突然“嘀——嘀嘀嘀——”一阵刺耳而急促的警报声，猛地从通讯频道和车载预警系统中同时炸响，瞬间打破了车队内外的平静。
“前方五十米，一辆市政维修悬浮车突然发生爆炸。火势猛烈，有不明身份人员从车内冲出。重复，有武装人员接近！”先锋组观察员的声音在加密频道里响起，带着高度的紧张。
“秦昭”的眼神瞬间凝结成冰。他迅速放大无人机传回的高清画面。只见一辆侧面印着“楚都市政维修”字样的悬浮车，正侧翻在道路中央，浓烟滚滚，火苗从车厢内不断窜出。然而，那被炸开的车身侧面，赫然露出了内部经过非法改装的武器架。更令人心惊的是，从燃烧的残骸和周边预设的隐蔽点中，瞬间涌出了超过十名穿着各异却行动迅捷统一的身影。他们不再局限于维修工伪装，有的扮作路人，有的甚至模拟了环卫工人的装束，但此刻全都撕去了伪装，手臂、腿部或躯干发出令人牙酸的机械变形声，延伸出链锯、能量刃、伸缩爪等各式各样的致命武器。其数量之多，远超三个月前伦区那次袭击。
看着这熟悉的攻击模式，熟悉的改造特征，几乎与三个月前绑架顾星炆时遭遇的敌人，如出一辙。秦昭咬了咬牙，恨声道：“居然敢在楚都行刺！这‘深渊’的人还真是大胆！为了阻止我们，不惜暴露他在楚都埋藏的大部分暗桩！”
这个念头闪过的同时，一股奇异的、仿佛来自本能深处的警觉感，让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对着通讯器发出了最高优先级的指令：“全体注意！是‘深渊’精英改造人小队，数量超过十名，威胁等级提升至最高！同时激活所有防御单元，能量护盾最大功率！立刻向城防部本部、第二快速反应部队以及附近的智族协防单位发出最高优先级求救信号！重复，立刻求援！敌方意在速战速决，拖延就是胜利！”
这股决断，快得超乎他平时的反应，仿佛冥冥中有个声音在指引他，必须第一时间调动所有能调动的力量。他深知，在自己的主场，面对“深渊”的疯狂反扑，绝不能有任何保留和侥幸。
“嗡——”淡蓝色的半透明能量屏障瞬间在所有护卫车辆周围展开，功率提升至极限，光芒变得更为凝实。几乎就在护盾成型的同一刹那，数名改造人已经如同鬼魅般扑至，各种武器狠狠砸在屏障上，爆发出连绵不绝的刺耳撞击声和能量湮灭的火花。
“秦昭”已拔出了腰间配备的特制手枪，眼神锐利如鹰，瞬间锁定了一名试图从侧翼突进、手臂变形为高速旋转钻头的改造人后颈——那里闪烁着不祥的红光。
“砰！砰！砰！”他手中的枪稳定地喷射着火舌，三连发点射，精准地封堵了那名改造人的突进路线，最后一发子弹更是擦着对方的噬嗑芯片而过，逼得对方不得不狼狈闪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