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队屏住呼吸,脊背紧贴着斑驳的砖墙,巷口的风裹挟着雨丝,打湿了他的发梢和衣领,冰凉的触感顺着皮肤钻进骨头里。
他能清晰地听到巷外传来的脚步声,不疾不徐,踩在积水的柏油路上,溅起细碎的水花,那声音由远及近,带着一种刻意压低的谨慎,绝不是普通的路人。
陆队的手依旧按在腰间的配枪上,指腹摩挲着冰凉的枪身,目光锐利如鹰隼,死死盯着巷口的那片昏黄的路灯光晕。他敢肯定,这脚步声的主人,就是跟在他身后的尾巴。
脚步声在巷口停住了。
没有说话声,只有雨珠落在伞面上的滴答声,还有那人极轻的呼吸声,隔着雨幕,隐约传来。
陆队的心沉了沉。对方很有经验,没有贸然跟进巷子,而是选择守在巷口,显然是在确认他的位置,或者说,是在等他主动现身。
他缓缓侧过身,目光扫过巷子深处的一扇破旧的铁门,铁门上锈迹斑斑,门闩松垮地挂着,看起来一推就开。这是一条死巷,除了巷口,没有别的出口。
硬拼不是上策。对方既然能悄无声息地跟上他,就说明对方不仅身手不错,还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更重要的是,他现在不能暴露——镜心桥的线索还没到手,陈曼那边的排查还没结束,他不能在这里栽跟头。
陆队深吸一口气,缓缓松开握着枪的手,转而摸出兜里的手机,调至静音模式,指尖飞快地给陈曼发了一条信息:巷口有人盯梢,镜心桥行动暂缓,我先引开他。
信息发送成功的瞬间,他猛地将手机揣回兜里,身体微微下蹲,脚下发力,朝着巷子深处的铁门冲去。
“砰——”
一声闷响,锈迹斑斑的铁门被他一脚踹开,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在雨夜中格外突兀。
巷口的脚步声动了。
那人显然没想到他会往巷子深处跑,短暂的停顿后,急促的脚步声朝着巷子内部追来,雨靴踩在积水里,溅起更大的水花。
陆队没有回头,他冲进铁门后的小院,院子里堆满了废弃的纸箱和破旧的桌椅,蛛网密布,显然已经荒废了很久。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四周,最终落在了院角的一架生锈的梯子上,梯子搭在二楼的窗沿上,看起来摇摇欲坠。
没有时间犹豫。
他几步冲到梯子旁,双手抓住冰冷的梯级,脚尖用力,快速向上攀爬。梯子不堪重负地摇晃着,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仿佛随时都会散架。
身后的脚步声已经追到了院门口。
“陆队,何必躲躲藏藏的?”
一道低沉的男声响起,带着一丝似笑非笑的意味,透过雨幕,钻进陆队的耳朵里。
这声音……有些耳熟。
陆队的动作顿了一下,脑海里飞快地搜索着记忆里的声音,却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他没有迟疑,继续向上爬,很快就爬到了二楼的窗沿边,他伸手推开虚掩的窗户,翻身跳了进去。
二楼是一间废弃的仓库,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霉味,光线昏暗,只能隐约看到堆积如山的杂物。陆队落地时,不小心踢到了一个木箱,木箱发出哐当一声响,在寂静的仓库里格外清晰。
门外传来了推门声,还有那人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陆队,我知道你在里面。”那人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更近了,“我不是来害你的,只是想跟你谈一笔交易。”
交易?
陆队的眉头紧紧皱起,他靠在一堆麻袋后面,屏住呼吸,目光警惕地盯着仓库的门口。
脚步声停在了门口,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框处,那人撑着一把黑色的伞,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在他脚边积起一小滩水洼。他没有进来,只是站在门口,逆着光,陆队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他的身形轮廓,很挺拔,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
“林局的事,你查到了多少?”那人突然开口,语气平静,却像是一颗石子,投进了陆队的心湖里,激起千层浪。
陆队的心猛地一沉。
对方竟然知道他在查林正宏!
这说明,对方要么是林正宏的人,要么是和林正宏对立的势力,甚至,可能是第三方的人。
“你是谁?”陆队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带着一丝警惕。
那人轻笑了一声,缓缓抬起手,摘下了头上的帽子,又将伞收了起来。昏黄的路灯光线透过窗户,落在他的脸上,勾勒出一张熟悉的面容。
陆队的瞳孔骤然收缩。
是老周。
市局档案室的老周,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有些木讷的中年男人,平时负责整理档案,话不多,存在感极低,谁也不会把他和“跟踪者”“交易”这样的词联系在一起。
“怎么?陆队不认识我了?”老周的脸上依旧带着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和平时在档案室里的木讷模样判若两人,“我以为,我们也算有过几面之缘。”
陆队死死地盯着他,手指再次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配枪:“你到底是什么人?跟踪我,到底想干什么?”
老周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缓缓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借着微弱的光线,陆队看清了,那是一枚银色的徽章,徽章上刻着一只展翅的雄鹰,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认识这个吗?”老周的声音低沉下来,“这是当年你父亲的徽章。”
陆队的身体猛地一震。
父亲的徽章?
他父亲牺牲的时候,徽章不是随着警服一起被封存了吗?怎么会在老周的手里?
“你……你怎么会有这个?”陆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父亲是他心底最深的执念,也是他成为警察的初心。
老周的目光落在那枚徽章上,眼神复杂,像是怀念,又像是惋惜:“当年,你父亲牺牲的案子,根本不是意外。林正宏,就是当年的内鬼,是他泄露了你父亲的行踪,才让你父亲落入了枭的圈套。”
“你胡说!”陆队厉声喝道,尽管他心里已经对林正宏产生了怀疑,但听到老周这样说,还是忍不住反驳,“当年的结案报告清清楚楚,我父亲是因公殉职!”
“结案报告?”老周冷笑一声,“那是林正宏一手伪造的!他在市局经营了这么多年,想要掩盖一个真相,太容易了。”
他顿了顿,目光看向陆队,语气恳切:“陆队,我知道你不信我。但我可以告诉你,镜心桥石狮子下面的东西,不仅能证明林正宏是内鬼,还能证明你父亲的清白。”
“那你为什么不自己去拿?”陆队盯着他,眼神依旧充满警惕,“你既然知道这么多,为什么等到现在才出现?”
老周的脸色沉了沉,叹了口气:“因为我不能。林正宏的人,一直盯着我。我一旦有任何异动,就会立刻暴露。而且,我老了,身手不如你们年轻人,就算拿到了东西,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他往前走了两步,目光紧紧盯着陆队:“陆队,我知道你现在很犹豫。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和你一样,都想扳倒林正宏,都想还你父亲一个公道。”
就在这时,仓库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很快就停在了巷口。
老周的脸色骤然一变。
“不好!是林正宏的人!”他猛地抬起头,看向陆队,“他们怎么会来这么快?难道……”
他的话还没说完,仓库的大门就被人一脚踹开,刺眼的手电筒光束射了进来,照亮了仓库里的每一个角落。
“不许动!警察!”
一声厉喝响起,紧接着,数道身影冲了进来,将陆队和老周团团围住。
为首的人,陆队也认识,是林正宏的心腹,刑侦科的副科长,张磊。
张磊的目光落在陆队和老周身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陆队,老周,没想到吧?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林局的掌控之中。”
陆队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终于明白,老周的出现,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圈套。
一个引他入局,让他百口莫辩的圈套。
而更让他心惊的是,陈曼那边……会不会也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