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翻涌的速度远比想象中快，不过眨眼间，就裹挟着湿冷的寒气扑到了土坡边缘。陆寻攥着陈曼的手腕，几乎是拖着她往坡下冲，野草的倒刺划破了裤腿，带着泥土腥气的风灌进喉咙，呛得人发疼。
身后的滴答声愈发尖锐，两枚旧表像是被某种力量催动，指针疯狂地旋转着，金属表壳烫得惊人，几乎要烙穿掌心。陈曼踉跄着跟上陆寻的脚步，余光瞥见那片土坡正被黑雾一点点吞噬，两个不起眼的小坟包很快就消失在浓黑里，连带着老人凄厉的呼喊声，也被雾气吞没，只剩下一片死寂。
“往断墙那边跑！”陆寻的声音压得极低，目光死死盯着前方隐约可见的残垣断壁。那是村子边缘的一处夯土墙，当年迁村时没来得及拆，如今成了半人高的屏障。他记得墙后有个废弃的地窖，是之前勘察时偶然发现的，眼下只有那里能勉强躲避这诡异的黑雾。
陈曼咬着牙，被他拽着冲进断墙的阴影里。陆寻一脚踹开地窖的木门，一股混合着霉味和红薯窖特有的甜腥气扑面而来。他将陈曼推了进去，反手扣上门栓，又搬过旁边一块半大的石头抵住门板，这才松了口气，靠在门板上剧烈地喘息。
地窖里一片漆黑，只有门缝漏进一点微弱的光，勉强能看清周围的轮廓。角落里堆着几捆干枯的稻草，旁边散落着几个豁口的陶瓮，想来是当年村民储存粮食的地方。陈曼瘫坐在稻草上，摊开掌心，两枚旧表还在发烫，指针却不知何时停了下来，齐刷刷地钉在了凌晨三点的位置。
“这雾……不对劲。”陈曼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想起老人喊的“吃人的雾”，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二十年前的山体滑坡，会不会和这雾有关？”
陆寻没有回答，他蹲下身，借着那点微光仔细打量着手里的旧表。表壳上的海棠花纹路和陈曼腕间的那枚一模一样，连磨损的痕迹都如出一辙，显然是出自同一工匠之手。他想起爷爷留下的那张纸条，“双生表，引双魂，归墟门开，需以血亲为祭”，还有那两个并排的孤坟，“吾儿双生，一留一弃”——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闷得他喘不过气。
他的父亲是独子，这是陆家所有人都默认的事实。可爷爷的字迹不会有错，那两个被埋在荒坟里的双生子，到底是谁？
“陆队？”陈曼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伸手碰了碰他的胳膊，“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陆寻猛地回神，将那枚表递给她，指尖的温度依旧滚烫：“这表和你的那枚，是一对。我爷爷的笔迹，你也看到了，双生……”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我从来不知道，我父亲还有个兄弟。”
陈曼的瞳孔骤然收缩。她想起土坡上那两个一模一样的小坟包，想起老人含糊念叨的“生下来就埋了”，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后颈：“你的意思是……那两个坟里，埋的是你的叔叔？可为什么？双生子而已，为什么要埋掉一个？”
“归墟门，血亲祭。”陆寻低声重复着纸条上的话，目光沉得像潭水，“我爷爷那一辈，陆家坳的人似乎都在守着什么秘密。当年的山体滑坡，恐怕不是天灾那么简单。迁村的公告里说，是地质灾害隐患，可我总觉得，是有人在刻意掩盖真相。”
就在这时，地窖的门板突然传来“咚”的一声轻响。
两人瞬间噤声，陆寻伸手按住腰间的枪柄，眼神警惕地看向门板。那声音很轻，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外面蹭着门板，一下，又一下，带着一种诡异的节奏感。
紧接着，是指甲划过木头的刺耳声响。
“咯吱——咯吱——”
陈曼的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紧紧攥着手里的双生表，指节泛白。门缝里的微光被黑雾彻底挡住，地窖里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只有那道刮擦声，在死寂的空间里无限放大。
陆寻缓缓站起身，脚步放得极轻，一点点挪到门板边。他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除了刮擦声，还有一种极轻的呼吸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贴在门板上，正在往里窥探。
“谁？”他沉声喝问，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慑力。
外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死寂再次笼罩下来，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陈曼缩在稻草堆里，掌心的双生表突然又开始发烫，这一次，不是指针转动，而是表盖轻轻震动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撞击着，想要挣脱出来。
她下意识地打开表盖。
就在表盖弹开的瞬间，两枚表同时发出一阵微弱的蓝光，光芒穿透黑暗，在她掌心映出两道细小的纹路。那纹路蜿蜒曲折，竟和陆寻手腕上的一道疤痕，一模一样。
“陆队！”陈曼失声惊呼。
陆寻猛地回头，目光落在那道蓝光上，瞳孔骤缩。他下意识地撸起袖子，手腕上那道从小就有的疤痕，在黑暗中隐隐发亮，竟和表上的纹路，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图案。
像是某种……血脉的印记。
与此同时，地窖的门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撞开，石头滚落的声响伴随着黑雾涌了进来。陆寻只来得及将陈曼扑到稻草堆后，就看到一道黑影站在门口。
那黑影身形佝偻，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正是刚才那个疯癫的老人。
只是此刻，她浑浊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嘴角咧着一个诡异的弧度，手里攥着一根沾着泥土的骨头，正死死地盯着他们。
“血亲……找到了……”她的声音不再沙哑，反而带着一种诡异的尖利，“归墟门开……祭……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