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蚀那决绝的尖啸与献祭,如同点燃了最后的引信。
整个血鲨岛,在这一刻,仿佛化为一头从亘古沉睡中惊醒的、满身疮痍与疯狂的星辰巨兽。大地剧烈震颤,山崩地裂,无数道深不见底的裂缝以岛屿中央为核心,向着四面八方疯狂蔓延,炽热而污浊的星煞魔气如同喷泉般从中喷射而出,直冲天际!
岛屿深处传来的“咚咚”巨响,每一次都如同敲击在所有人的心脏上。那不是心跳,而是星辰坟场核心处,那积郁了万载的星煞死气与墟渊魔气,在影蚀本源献祭的催化下,彻底狂暴、沸腾、即将冲破最后束缚的末日轰鸣!
天空,瞬间暗了下来。并非乌云,而是无穷无尽的、混杂着黯淡星光与漆黑魔气的尘埃与能量乱流,遮蔽了日光。海域掀起万丈狂澜,海水被恐怖的能量蒸发、电离,化为狂暴的雷暴与酸雨,向着四面八方席卷!
“快阻止它!”北辰目眦欲裂,顾不得与残余魔物纠缠,七星剑化作一道撕裂天地的璀璨剑虹,试图斩向那涌向地心节点的魔气洪流。凌霜也全力催动玄冰天罗阵,试图冰封、迟滞魔气的流动。
岩罡更是怒吼着,身化百丈巨灵,双锤如同陨星般砸向岛屿中央,想要强行砸开地面,破坏节点。
但,晚了。
影蚀以化神中期魔帅的全身本源为代价,配合它早已在节点核心布下的后手,所引发的连锁反应,远超众人预想的速度与规模。那不仅仅是简单的能量爆炸,而是引动了整片“星煞坟场”与“魔化节点”的根本法则,使其彻底失衡、暴走,进入一种不可逆的、自我毁灭式的终极释放!
赵元人剑合一,灰白色的寂灭剑光后发先至,斩入影蚀所化的魔气洪流之中,确实斩灭了大片魔气,甚至伤及其本源核心,但终究未能完全阻止那股决绝的献祭意志与节点核心的共鸣。
“林前辈!”赵元急呼,他感受到脚下大地深处,那股毁灭性的力量已然成形,即将如同火山般爆发!其威力,恐怕足以将整个血鲨岛乃至周边数百里海域,彻底从地图上抹去!
林玄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他的混沌劫力对危机的感知最为敏锐。此刻,他清晰地“看”到,岛屿地心深处,一个由精纯星煞、死寂剑意(被污染)、墟渊魔气三者扭曲融合而成的、极不稳定的“毁灭奇点”,正在疯狂膨胀!一旦爆开,不仅会造成物理层面的恐怖破坏,更会释放出海量的、足以污染神魂、侵蚀道基的“终末道韵”与“魔蚀法则”,影响范围难以估量!
以他目前的状态,即便全力施展混沌劫域,也难以完全吞噬、化解这股即将爆发的、堪比化神巅峰甚至炼虚初期一击的毁灭能量。硬抗,必受重创,甚至可能波及身后的赵元与更远处的魏公公等人。
电光石火之间,林玄脑海中念头飞转。混沌劫道,包容万法,亦可衍生万法。面对这种同归于尽式的法则层面自毁爆发,单纯的对耗或吞噬并非上策。或许……可以引导?或者,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猛地看向赵元手中的“寂影”神剑,又看向脚下这片即将崩毁的“星煞坟场”,一个极其大胆、甚至疯狂的念头,瞬间成型!
“赵元!全力催动‘寂影’,引动你接受的‘寂灭剑意’与下方星煞坟场的本源联系!”林玄语速极快,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不要抗拒那股毁灭力量,尝试……以剑为引,以意御之,将爆发的能量,引导向……墟渊魔气最浓郁、与节点连接最紧密的那个‘方向’!”
赵元瞬间明白了林玄的意图,瞳孔骤缩。这是要……借力打力,甚至“嫁祸”于魔?!将星煞坟场自爆的毁灭能量,通过“寂影”剑与星煞本源的天然联系,以及寂灭剑意对“联系”的斩断与重接特性,强行引导、转向,轰向与节点相连的、可能是墟渊魔识本体所在的某个“坐标”?!
这需要对寂灭剑意有极深的领悟,对“寂影”神剑的掌控达到如臂指使,更需要对能量流向与空间法则有着匪夷所思的预判与引导能力!任何一环出错,不仅引导失败,自己更可能被反噬的能量撕碎!
但,此刻已无退路!
“晚辈……领命!”赵元眼中爆发出决绝的光芒,他选择无条件信任林玄。他双手紧握“寂影”,剑身之上,暗金色与灰白光芒交相辉映,将自身刚刚获得的、全部的寂灭剑意毫无保留地注入其中,更试图沟通剑灵深处,与这片星辰坟场那万古不灭的怨念与死寂,产生最深的共鸣!
“寂影”神剑发出前所未有的嗡鸣,剑身轻轻震颤,仿佛也在兴奋,在渴望一场极致的、足以令星辰彻底归寂的“绽放”!
林玄则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体内的伤势与消耗,双手急速结印,身后那尊混沌星辰法相再次显现,只是比之前黯淡了许多。他将残余的混沌劫力,并非用于防御或攻击,而是化作无数细密到极致的灰紫色符文,如同最灵巧的织工,迅速在赵元周围、在“寂影”剑尖所指的前方虚空,编织出一张巨大而玄奥的、介于虚实之间的“混沌劫力网络”。
这网络,并非为了阻隔能量,而是为了“疏导”、“转接”!如同为狂暴的洪水,开辟一条临时的、指向特定目标的“河道”!
与此同时,下方岛屿的震动达到了顶点!
“轰——!!!”
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巨响,仿佛亿万颗星辰在同一瞬间寂灭!血鲨岛中央,大地如同脆弱的蛋壳般彻底崩碎、塌陷!一道直径超过千丈的、混杂着灰白星煞、漆黑魔气以及毁灭性光热的能量光柱,自地心深处,轰然喷薄而出,直冲九霄!光柱所过之处,空间寸寸碎裂,法则崩坏,万物湮灭!
毁灭的能量冲击波,如同灭世的海啸,向着四面八方疯狂扩散!
首当其冲的,便是距离最近的林玄与赵元!
然而,就在那毁灭光柱冲出地心、即将彻底爆发的千钧一发之际——
赵元手中的“寂影”神剑,剑尖那一点灰白色的光芒,骤然亮到了极致,仿佛化作了一个微型的“寂灭奇点”!他福至心灵,遵循着剑意传承中那斩断一切、亦能连接一切(以寂灭的方式)的至高奥义,将剑尖,对准了林玄在他身前布下的“混沌劫力网络”的中心节点,然后……轻轻一刺!
不是斩,是引!
“寂灭剑意·星陨归墟引!”
“嗡——!”
一道极其凝练、却仿佛无视了能量层级的灰白色剑意细线,自“寂影”剑尖射出,精准地没入了混沌劫力网络的中心。刹那间,整个网络光芒大放,灰紫色的混沌劫力与灰白色的寂灭剑意以一种玄妙的方式交织、共鸣!
紧接着,那冲天而起、即将无差别毁灭一切的星煞魔气毁灭光柱,仿佛受到了某种不可抗拒的吸引与引导,其最核心、最狂暴的一部分能量流,竟然猛地一偏,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拨动,轰然灌入了林玄布下的“混沌劫力网络”之中!
“轰隆隆——!”
网络剧烈震颤,光芒明灭不定,林玄闷哼一声,口鼻溢血,显然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压力。但他眼神坚定,双手印诀变幻,强行维持着网络的稳定与疏导。
那被引导而入的毁灭能量,在混沌劫力网络的“转接”与寂灭剑意的“指向”下,并未在网络中爆发,而是顺着网络预设的“通道”,化作一道被极度压缩、凝练了数倍的灰黑色能量洪流,沿着赵元剑意所“标记”的那个冥冥中的“坐标”方向,撕裂虚空,瞬间消失不见!
它被引导向了……墟渊魔识本体可能存在的、与此处节点相连的某个深层维度或遥远坐标!
虽然只是引导了毁灭光柱核心的一部分能量(大部分能量依旧在血鲨岛原地爆发),但其威力,依旧足以让任何化神修士色变!
这一切,描述起来复杂,实则发生在毁灭光柱喷发后的短短一两个呼吸之间。
失去了最核心、最具“指向性”的一部分能量,血鲨岛原地爆发的毁灭光柱,威力虽然依旧恐怖绝伦,将整个岛屿彻底从海面上抹去,形成一个深达数千丈、边缘流淌着岩浆与混乱能量的巨大坑洞,并引发了席卷数千里的超级海啸与能量风暴,但其“质”的威胁,尤其是那种针对神魂与道基的“终末道韵”污染,却因为核心寂灭剑意与部分墟渊魔气本源的被转移,而减弱了许多。
林玄与赵元,处在爆炸的边缘,又处于引导通道的“起点”,承受的冲击依旧可怕。林玄撑起的混沌劫力屏障瞬间破碎,他与赵元如同断线风筝般被抛飞出去,浑身浴血,骨骼不知断了多少,气息萎靡到了极点,双双陷入重度昏迷。
但,他们还活着!没有被那核心的毁灭能量直接湮灭!
远处,正在与海啸和能量风暴搏斗、试图撤离的魏公公、北辰、凌霜、岩罡等人,看到那被引导走的毁灭洪流,以及虽然重伤濒死、却奇迹般未被彻底吞噬的林玄与赵元,皆是又惊又喜,又感到一阵后怕。
“快!救人!”魏公公嘶声厉喝,不顾自身伤势,化神修为催动到极致,顶着狂暴的能量乱流,冲向林玄与赵元坠落的方向。
北辰等人也急忙跟上。
而就在血鲨岛毁灭,林玄与赵元被救起,众人一边抵御着灾难余波,一边紧急撤离这片死亡海域的同时。
无尽遥远的、不知存在于第几重虚空维度,一片充斥着永恒黑暗、混乱低语与无尽吞噬欲望的“墟渊魔海”深处。
某处由无数蠕动魔肉与扭曲法则构成的恐怖“宫殿”中。
一道盘踞在骸骨王座上、气息比之影蚀魔帅强大了何止千百倍的巨大魔影,猛地睁开了无数只复眼!每一只复眼中,都倒映着星辰崩毁、万物归墟的景象。
“嗯?吾之‘星煞坐标’……被引爆了?还试图……反向污染本座?”魔影发出了仿佛来自九幽最底层的、混合着愤怒与一丝兴趣的低语,“有意思……区区下界蝼蚁,身负混沌之变数,竟能触及‘劫’之皮毛,更有一丝‘寂灭’剑意……将星煞坟场的终末之力,引向了吾之‘第七千三百四十一号观测前哨’……”
它的一只复眼,穿透了无尽虚空,仿佛看到了那片正在被毁灭性能量洪流冲击、摇摇欲坠的魔渊前哨。
“损失一个前哨,无足轻重。但这两个变数……尤其是那个走上混沌劫道的小子,以及那柄刚刚复苏的‘寂星寂灭剑’……必须抹除,或者……捕获。”
魔影缓缓抬起一只由无数细小魔虫构成的手臂,对着虚空轻轻一点。
一道更加隐晦、更加深邃、带着绝对命令意志的魔念,如同无形的涟漪,向着林玄等人所在的世界坐标,悄然扩散而去。
“传吾谕令:启动‘蚀界’计划第三阶段。锁定‘天元-瀚海’界域坐标。‘贪餮’、‘秽魂’,汝等准备,百年之内,寻得稳固通道,降临彼界,擒拿变数,收割此界残存气运与本源。”
墟渊魔海之中,更多恐怖的存在被惊动,发出了回应的嘶鸣与咆哮。
血鲨岛之战,暂时落下了帷幕。魔巢被毁,影蚀伏诛,星澜在最后的爆炸中不知所踪(疑似被能量乱流撕碎或遁入空间裂缝),赵元得获完整传承,林玄的混沌劫道初显峥嵘。
但,更大的阴影,已然自那无尽的魔海深处,投向了这片刚刚经历劫波、尚未恢复元气的世界。
天空中的风暴渐渐平息,但海面之下,暗流更加汹涌。
(第四卷 【瀚海风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