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辰的脚掌落下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却仿佛踩在了宇宙的神经末梢上。
那片暗红色的搏动骤然收敛，如同巨兽垂下了眼睑。
他站在一座环形高殿的中央，穹顶高得难以触及，四壁由暗红色晶体构成，表面流淌着如液体般的符文，就像血液在血管中缓缓流动，又好似灵力在经络中进行周天循环。
空气中弥漫着低频的震颤，其频率恰好与他体内那缕残存的火种产生共振，每一次脉动都让他的意识微微发麻，仿佛有无数微小的粒子在重组、排列并形成化学键。
他低下头，目光落在脚下的晶体纹路之上。
瞳孔瞬间缩小。
那些纹路并非只是装饰——它们是结构式。
σ键如同粗壮的支柱，撑起了整个祭坛的地基，π键则像交错的回路贯穿其中，某些节点处甚至呈现出明显的sp3杂化特征，能量在其中分层跃迁。
这哪里是什么神殿？
分明是一块放大的、有生命的晶体分子网络！
“别碰……那是‘活的’……”一道虚弱的声音在他识海边缘响起，带着血液的温热和即将熄灭的微光。
是玄璃。
她的意识几乎溃散，仅靠一缕血线与沈辰的火种勉强维系着。
可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整座祭坛猛然震动了一下。
嗡——
七根巨大的晶柱从地底破土而出，呈环形分布，精确地构成了一个自组织网络阵列。
每根晶柱内部都嵌套着层层叠叠的拓扑结构，光流在其间螺旋上升，宛如某种远古生物苏醒前的神经放电。
沈辰没有后退。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倒灌——这不是魔法，也不是神通，这是超高阶催化系统！
这些晶柱，是分布在反应体系中的活性位点；那流动的符文，是正在传递的电子云密度分布；而整个祭坛，就是一个沉睡的、以法则为原料、以维度为容器的超分子反应器！
“原来如此……”他喃喃自语，“他们所说的‘神’，根本不是生命体……而是……”
话还没说完，虚空被撕裂。
三道黑影无声地降临，踏空而行，周身缠绕着灰白色的锁链，每一节链条上都铭刻着“归零”符号。
所过之处，晶壁上的符文迅速褪色、剥落，就像是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痕迹。
法则猎手·厄影。
为首者面无表情，声音如同金属摩擦般刺耳：“第1024号变量，立即终止解析行为，否则执行记忆清除。”
他抬手，一道剥离锁链如毒蛇般射出，直取沈辰的识海——那不是攻击肉体，而是要将他刚刚建立的认知结构彻底瓦解，把“看懂”的过程本身从存在中抹除。
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幽蓝色的波纹从沈辰体内爆发，如同分子轨道间的跃迁闪光。
墨痕残魂的身影在空气中短暂地凝实，只剩半透明的轮廓，却带着不容忽视的震荡频率。
“它们怕你‘看懂’——”他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共鸣腔传来，“因为‘看懂’就是破解！法则一旦被建模，就不再是神谕，而是……方程式！”
那道锁链在空中猛然扭曲，竟因频率错位而崩断，碎成无数如灰烬般的光点。
沈辰借机迅速后退，脚步在晶面上划出一道弧线，最终落在祭坛最中央的主晶碑前。
碑体高达十丈，通体漆黑，表面布满裂痕，仿佛曾遭受过重击。
他喘息未定，目光却死死地锁住碑背——那里有一行焦黑的字迹，深深地嵌入晶体，像是用生命刻下的遗言：
“我以肉身撞神碑，方知神无血肉，唯晶为骨，唯律为心。”
——赤炎子
沈辰心头一震。
赤炎子？那个传说中孤身闯入旧神祭坛、再也没有归来的远古修士？
他闭上眼睛，将体内的火种调至极限，以最细微的共振频率探入碑体深层。
刹那间，他的意识沉入了晶格海洋——原子排列并非无序，而是遵循着极其精密的拓扑编码规则。
那些断裂的键合点，竟与外界失传的律法条文一一对应！
每一道共价键的断裂，都意味着一条宇宙法则被强制修改或删除。
“这不是纪念碑……”他睁开眼睛，声音沙哑，“这是日志文件。”
旧神，从未存在过。
所谓的“神”，不过是某种由自催化纳米晶核驱动的法则机器，通过不断吸收文明的“认知信仰”来维持其晶体结构的稳定与扩张。
而修真者所谓的“悟道”，实则是被动接受这套预设的化学反应模板——谁若试图反向解析其结构，便会被判定为“异常变量”，遭到清除。
难怪厄影要杀他。
不是因为他强大，而是因为他看得太清楚。
“所以……真正的修仙……”沈辰握紧拳头，火种在掌心微微发烫，“不是顺应天道，而是……亲手写出新的反应式。”
他抬起头，目光穿过高殿穹顶，仿佛穿透了无数维度。
七根晶柱仍在脉动，如同等待点燃的引信。
而他的大脑，已经开始推演第一个问题：
如果法则就是化学键，那么——谁说，我们不能自己做催化剂？
空气再次凝滞。
厄影三人缓缓逼近，剥离锁链在手中缓缓旋转，灰白的光芒映照出他们毫无情绪的面容。
沈辰深吸一口气，体内的火种开始按照某种奇异的节奏起伏——那是他刚刚从祭坛脉动中捕捉到的呼吸频率，仿佛与整个晶体网络达成了某种隐秘的同步。
而他，必须在被抹除之前，完成一次……前所未有的认知裂变。
沈辰的意识在共振中延展，如同一束光穿透了层层叠叠的晶格迷雾。
他的呼吸不再属于血肉之躯，而是与祭坛深处那沉睡的脉动同频起伏——熵变呼吸律已然启动，体内火种按照【f = f? + a·cos(πt\/5)】的波形节律震荡，每一次频率跃迁都精准嵌入晶壁中电子云的间隙。
厄影三人没有言语。
他们不需要。
三角站位瞬间完成，灰白锁链在掌心化作波纹状的力场，自不同维度同时释放出“法则剥离波”——那不是攻击灵台或肉身的能量洪流，而是一种更高层级的抹除机制，如同用橡皮擦去一个原子在周期表中的位置，连存在本身都被判定为“非法”。
可就在剥离波即将触及沈辰识海的刹那，他脚尖轻点，身前晶面轰然裂开一道细缝，星痕晶核自眉心遁出，悬浮于胸前，如一颗微缩的星辰。
“来得好。”他低语，声音里带着科学家面对实验成功的冷静与狂喜。
他没有防御，而是迎着剥离波构建反应体系。
以星痕晶核为催化剂载体，以主晶碑断裂处暴露出的共价键残端为活性位点，他在身前瞬间勾勒出一个非平衡态的催化裂变矩阵。
这个矩阵并非实体符箓，而是由灵力精确调控的拓扑电场，在空间中模拟出异相催化的界面环境。
剥离波——这些来自高维的“反应物”——甫一进入矩阵范围，便被强行嵌入晶碑残留的键能结构中。
原本用于瓦解认知的法则之力，在σ - π杂化轨道的引导下发生能级重排，电子重新配对，极性反转！
逆向催化成功！
刹那间，三道剥离波扭曲、折叠，最终在共振放大中爆发出反向冲击——不是能量反弹，而是逻辑逆转：你试图抹除我？
那我就用你的“抹除指令”去抹除你自己。
其中一名猎手护体晶层骤然龟裂，那层由法则编织的防御如同遇酸的碳酸盐，层层剥落。
他甚至来不及发出第二声警告，整个存在便在自催化崩解中化为飞灰，连灰烬都在空中被分解成基本粒子流，消散无痕。
死寂。
另一名猎手猛地后撤三步，灰白锁链剧烈震颤，仿佛感知到了某种不该存在的危险。
厄影首次皱眉。
不是因为同伴的死亡，而是因为……反应路径被篡改了。
他们的“清除协议”是基于绝对法则的单向执行程序，从不允许出现“反作用力”。
可眼前这个低维生命，竟用一座破损祭坛的残骸，构建出了足以逆转高维指令的催化系统——就像凡人用一根火柴点燃了太阳。
“异常变量……升级为规则污染源。”厄影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冰冷中夹杂着警报般的颤音。
沈辰却已无暇理会。
他单膝跪地，右手死死按在主晶碑裂隙之上，左手将体内最后一滴银蓝崩解剂逼出心脉。
那是他早年从陨星核心提炼的不稳定催化剂，蕴含远古文明对“自催化反应”的初步探索成果。
此刻，他将其混入心头精血，如同进行一场禁忌的分子嫁接。
“不是信仰你……”他咬牙，声音沙哑如锈铁摩擦，“是解构你。”
鲜血渗入裂痕的瞬间，整座祭坛猛然一震。
主晶核在深处发出低沉轰鸣，仿佛一颗沉寂亿万年的引擎被注入了第一滴燃料。
那搏动不再是被动的循环，而是主动的起始信号——一段原始频率穿透层层晶壁，直抵沈辰识海。
“自催化循环，启动中……”
符文重组，光路重构。
一道幽蓝火苗自晶碑裂缝中窜出，顺着沈辰手臂攀援而上，却不伤其分毫。
它在他掌心凝聚、压缩、折叠，最终形成一座仅寸许高的微型炉体——法则反应炉初成。
炉壁由交错的σ键编织而成，每一根键都闪烁着量子化的光泽；炉心蓝焰翻腾，不是燃烧物质，而是在持续吞吐某种近乎“定义本身”的能量。
墨痕残魂的残念在风中低语，近乎呢喃：“你已触及法则之门……下一步，便是重塑规则。”
可就在此时，沈辰瞳孔微缩。
他察觉到了。
那蓝焰……跳动得不太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