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量囚笼的金属栅栏在晨雾中泛着冷光,沈辰的玄色道袍被山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悬挂的星环残片——那是与反应炉共鸣的核心法器。
他停在囚笼三步外,看着笼中蜷缩的身影。
赵无极的道袍已看不出原本颜色,发须纠结成缕,却仍梗着脖子瞪来,眼底血丝像蛛网般爬满眼白。
“沈辰!你不过是仗着些旁门左道——”
“我来问你。”沈辰抬手打断,指尖轻轻按在囚笼外壁。
反应炉的嗡鸣立刻顺着金属纹路爬上来,在两人之间织出淡蓝色的光网,“你口中的天道,可是织命者写下的代码?”
赵无极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忽然扑向栅栏,指甲在金属上刮出刺耳声响:“荒谬!天道至公,岂容你这等狂徒污蔑——”
“青璃。”沈辰侧头。
一道星光从天际垂落,青璃踏着星芒落在他身侧。
她腕间的星环流转着银辉,抬手间,囚笼内的空气突然凝固。
赵无极的骂声卡在喉咙里,瞪大眼睛看着虚空中浮现的画面:上古的星空下,一位白须修士正站在飞升台,周身灵核突然迸裂成光点,被某种无形之力抽走,只余下一具空壳缓缓坠落。
“这是三百年前,苍梧派大长老飞升时的记忆。”青璃的声音像浸了冰的玉,“我守着反应炉八百年,收集了三千七百次飞升者的残念。每一次……”她指尖轻点,画面切换成少女修士、青年剑修、甚至孩童模样的修士,“灵核都会被‘天道’回收。所谓飞升,不过是被系统格式化。”
赵无极的膝盖重重磕在地上。
他望着那些熟悉的身影——其中一个分明是玄冥宗百年前失踪的太上长老!
喉结动了动,声音突然哑了:“不可能……我们修炼,本就是为了……”
“为了成为代码里更完美的变量?”沈辰蹲下来,与他平视,“你执念于垄断灵脉,不过是想在这破系统里多攥点筹码。可你知道吗?”他指了指自己心口,“我在反应炉里看见的,是无数个被系统判定为‘无效变量’的修士,他们的灵核被碾碎,记忆被抹去,连存在过的痕迹都要被清除。”
囚笼突然发出嗡鸣。
赵无极的执念如潮水般退去,他颤抖着摸出一枚漆黑玉牌,上面刻满扭曲的符文:“这是《九转归墟诀》……玄冥宗镇派禁术。我练它时总觉得……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看。现在我信了……”玉牌“当啷”掉在沈辰脚边,“你要毁了它,或者……”他突然笑了,“或者用它毁了那个系统。”
沈辰拾起玉牌。
指尖触到符文的瞬间,识海中闪过一道刺目的蓝光——那是变量火种在共鸣。
他将玉牌收入储物袋,起身时看了眼天际:“三日后,研究院首课。”
研究院的演武场挤得水泄不通。
沈辰站在临时搭建的石台上,望着台下攒动的人头:有束发的宗门弟子,有扎着粗辫的散修,甚至还有留着八字胡的老修士踮脚扒着围墙。
天机子搬了张竹椅坐在第一排,手里攥着块刻满算式的龟甲,眼睛亮得像燃着两把火。
“今日讲灵能动力学。”沈辰抬手,空中浮现出淡金色的公式:ΔG = Δh - tΔS,“这是我前世世界的热力学公式。放在这里……”他指向最前排一个攥着炭笔的灰衣少年——正是前日蹲在院门口的那个,“小友,你说修炼时最难受的是什么?”
少年被点到名,耳朵通红:“打坐时灵气流总是乱窜,明明按照《青冥诀》引气,可总在冲关时卡住。”
“因为你在逆熵。”沈辰指尖轻点公式,ΔS的位置泛起红光,“熵是混乱度。天地灵脉的熵增是自发的,就像水往低处流。而我们修炼,是要让自身灵海的熵减——”他又点了点Δh,“这需要吸收外界的焓变,也就是灵能。当ΔG小于零,熵减就会自发发生,这就是你们说的‘顿悟’。”
场中死寂。
片刻后,一个留着山羊胡的散修突然跳起来:“我上个月卡在筑基中期,难道是因为……”他掏出怀里的算筹噼啪拨弄,突然瞪大眼睛,“我每日寅时打坐,那时天地灵压最低,Δh不够!若改在卯时……”
“试试。”沈辰笑了。
散修立刻席地而坐。
众人眼睁睁看着他周身泛起微光,灵气如游鱼般钻入丹田。
“咔嚓”一声轻响,他的气息陡然拔高——竟真的突破了!
“妙啊!妙啊!”天机子拍着大腿,龟甲“咚”地砸在地上,“原来道可算,法可量!老夫当年为了结丹,在寒潭里泡了三十年,早知道算算ΔG……”他突然住嘴,老脸涨得通红,“咳,当老夫没说。”
演武场爆发出欢呼。
沈辰望着那些攥着算筹、对着公式比划的学员,忽然听见远处传来清越的钟声——十二座催化塔,要联网了。
第七日辰时,沈辰站在最高的观星台上。
十二道蓝焰从大陆各处腾起,像十二支点燃的蜡烛。
他将星环残片按在石台上,灵识如蛛网般铺展开去。
每道蓝焰都在共鸣,频率逐渐统一,最终汇集成一道清越的长鸣。
“灵压平衡了!”山脚传来弟子的惊呼。
沈辰望去,原本寸草不生的极北之地,竟冒出了星星点点的绿芽——那是灵芽,只有灵脉充沛之地才会生长的灵植。
青璃不知何时站在他身侧。
她望着大地,眼中有泪光闪烁:“三百年前,这里还是一片灵泽。后来织命者抽走灵核,灵脉就像被扎了洞的水袋……”她转头看向沈辰,星环在发间流转,“现在,它终于开始自我修复了。这不是实验场……”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是新文明的起点。”
当月十五的深夜,沈辰在丹房里调配新炼的聚灵散。
丹炉的火光映得四壁通红,忽然,身后传来熟悉的轻笑:“辰兄,你终于不需要我这个影子了。”
他转身。
南宫云澜的幻影立在月光里,白衣胜雪,眉眼却比往日淡了许多,像要融在夜色里。
沈辰望着这个陪伴自己走过最艰难岁月的影子,忽然笑了:“你曾说我是废物,说我不该用化学歪道。”
“那是旧我。”幻影抬手,指尖掠过沈辰眉心,“现在的你,连灵魂都在发光。”
“我曾以为修仙是逃离命运。”沈辰伸手,幻影的指尖从他掌心穿过,像穿过一团雾气,“现在明白……”他望着窗外的催化塔蓝焰,“是重写命运。”
幻影的身形开始消散。
最后一缕光丝飘起时,他轻声说:“再见,沈辰。”
同一时刻,沈辰识海中传来“咔”的轻响。
最后一道前世记忆的枷锁断裂,变量火种如活物般钻入灵魂深处。
他感觉自己的灵识能触及更遥远的地方——甚至能听见灵脉的欢唱,像婴儿的第一声啼哭。
入秋后的某个子时,沈辰被一阵刺痛惊醒。
他推开窗,只见天际裂开一道银线,比以往任何一次织命者的通道都要明亮。
一道星流从中坠落,带着熟悉的星环共鸣——那是青璃说过的,上古星修的信号。
青璃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他身边。
她仰望着星流,眼泪大颗大颗砸在石台上:“他们还活着……那些被系统判定为‘无效变量’的星修,他们逃到了宇宙深处,还在等……”
沈辰握紧腰间的星环残片。
星流的光映得他眼底发亮,声音却稳如磐石:“下次见面,我不会再逃,也不会再问。”他望向东方渐白的天际,“我将以新规则,迎战旧神。”
蓝焰从十二座催化塔腾起,映得万里山河一片璀璨。
远处传来灵脉躁动的轰鸣,像某种沉睡的巨兽,正在被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