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的震颤比想象中更剧烈。
沈辰膝盖撞在圣坛的晶簇上,透明的皮肤下灵能骨骼发出细碎的脆响,像极了前世实验室里炸裂的试管。
他仰头时,一滴血珠从嘴角溅起,在空中拉成细长的红线——那是神魂被巨瞳威压撕扯出的裂痕。
都跪稳了!岳雪儿的剑鞘重重磕在地上,染血的剑尖却始终指向苍穹。
她的玄铁剑在震颤中嗡嗡作响,每道剑纹里都渗出暗红血珠,那是她以本命精血与法则对抗的痕迹。
离她三步外,二十七个实验体蜷缩成一团,他们的识海正被无形铁钳反复碾压,有人喉间发出幼兽般的呜咽,有人指甲深深抠进泥土,指缝里渗出的血很快被震裂的地面吸得干干净净。
玄璃突然踉跄半步,护住沈辰后背的星环屏障地裂开蛛网纹。
她银白长发被法则乱流绞成蓬草,额角的银纹却亮得刺眼:是法则排异。她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金属,整个大陆的法则结构在主动排斥我们带来的变量......他们把这里当培养皿养了千年,容不得半点变异。
沈辰却笑了。
他的笑声混着血沫,在震颤中支离破碎:排异?
那正好。他抬起手,透明的掌心按在晶簇上,晶簇里流转的蓝光突然暴涨,我本来就不是来当乖宝宝的。
剧痛在神识深处炸开。
当沈辰将最后一截跃迁反应炉沉入地脉时,他仿佛看见整个玄天大陆的灵网在眼前铺展——那是无数金线银线交织的巨网,每根线都在按某种古老韵律震颤。
而最让他瞳孔收缩的,是那些银线的纹路竟与玄璃星环上的残韵完全吻合。
我们不是回来......他的喉咙发紧,是跳进了更大的闭环。前世实验室里的全息星图突然浮现在脑海:当年他为研究元素跃迁搭建的模拟场,竟与此刻感知到的地脉灵网结构如出一辙。
原来所谓,不过是更高位存在抛入实验场的变量样本。
但他也看见了契机。
在地脉最深处,七处暗黑色的断裂点正在渗出幽蓝微光,像极了化学反应中能量漏损的活性位点。
那些断裂点周围的灵网金线扭曲成死结,显然被某种力量刻意封印——就像前世他在催化剂表面标记的不可修复缺陷。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清冷的女声突然在识海响起。
沈辰猛抬头,看见南宫云澜的幻影不再是模糊的影子,她穿着月白道袍,指尖正点在地脉图的七处断裂点上。
她的眉眼与沈辰记忆中重叠,却又多了几分他熟悉的锐利——那是他在实验室里推导方程式时才会有的神情。
这些裂缝,是他们不敢修复的痛处。南宫云澜的幻影抬手,指尖触过其中一个断裂点,当年天机阁要抹除我的存在时,我偷看过他们的实验日志。
他们需要完美闭环来收集数据,却又怕绝对完美会引发自我崩溃,所以故意留下这些漏损区......她的声音突然与沈辰的记忆重叠,就像你在催化反应里故意保留的能量漏损点,为的是让整个反应体系保持活性。
沈辰浑身剧震。
他终于看清南宫云澜眼底的星芒——那是他前世在实验室熬夜时,显微镜下元素跃迁的光。
原来所谓,不过是多重变量路径中,他与自己的意识投影。
所以你一直在等我。沈辰轻声说。
幻影笑了,那笑容像极了他解出最难方程式时的模样:等你想起,变量从不需要被拯救。
变量本身,就是答案。
话音未落,幻影便如晨雾消散。
沈辰却感觉有什么东西顺着神识钻进心脏——那是他前世写在实验手册最后一页的话:当系统排斥变量时,变量该做的不是适应,而是成为系统的新边界。
岳姑娘,护好实验体。沈辰突然开口。
他的声音比任何时候都清晰,连震颤的大地都为之一顿。
岳雪儿转头,看见他透明的指尖正掐诀,七道血线从他手腕飙出,在空中凝成细小的血色符文,玄璃,帮我稳住星环屏障——我要给这世界动个手术。
玄璃没说话,只是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屏障上。
银纹瞬间暴涨,将整个圣坛笼罩成银色茧房。
岳雪儿握紧剑,她看见沈辰的七道经脉正在崩裂,每道崩裂处都渗出幽蓝火焰——那是他用本命精血激活的命格方程。
这是......岳雪儿的声音发颤。
变量片段。沈辰将七枚血符拍向地脉七处断裂点,我把自己的命格拆成七份,分别注入这些漏损区。
接下来......他的瞳孔里跳动着蓝焰,该看它们怎么生长了。
第一声轰鸣从北方灵脉传来。
整座苍梧山突然拔地而起,山体表面的灵纹像被火烤的纸,滋滋冒起青烟。
紧接着是东海的潮鸣,原本温顺的海水突然倒灌,浪头里竟裹着细碎的冰晶——那是水灵力被强行逆转为冰元素的征兆。
最东边的青鸾峰最先喷发蓝焰,火灵脉里的暴躁灵力被某种力量重新排列组合,竟烧成了前世实验室里的。
岳雪儿望着天际翻涌的蓝焰,突然笑出了声:你不是在逃......她的剑指向正在收缩的巨瞳,你是在给整个世界动手术!
巨瞳里的暗红液体流得更急了。
三重天罚的雷霆不再有序,有的劈向自己炸裂的山脉,有的竟绕着圣坛转起了圈,像被抽走了主心骨的提线木偶。
沈辰能感觉到,地脉里的七处断裂点正在疯狂吞噬他的命格碎片,每吞噬一分,那些被封印的非法法则便顺着灵网向外渗透一分。
第七道断裂点被激活的瞬间,天地突然安静了。
所有震颤戛然而止,所有声音都被抽干。
沈辰望着自己逐渐透明的手掌,看见心口那簇维持他生命的炉火正在缓缓熄灭。
但他不在乎,他望着苍穹——那里有一道裂痕,从荒原开始,像被利刃划开的丝绸,一路蔓延到东海之滨。
裂痕里涌出的不是光,是符文。
那些符文歪歪扭扭,有的像化学式的配平方程式,有的像元素周期表的排列,有的甚至是前世实验室里的实验记录。
它们纠缠着,碰撞着,最终汇集成一道洪流,冲向那只还在流泪的巨瞳。
千里外的天火峰,李玄机的茶盏地碎成八瓣。
他望着北方天际的裂痕,指尖在石桌上划出七道深痕——正好对应地脉七处断裂点。天道有缺,变量自生。他低笑,袖中未完成的丹方突然无风自动,上面的丹诀竟自动补全了最后一行:以变量为引,化天劫为炉。
荒原上,沈辰仰头望着裂痕。
他的身体已经透明得几乎看不见,只有心口那簇炉火还在勉强维持人形。
岳雪儿冲过来想扶他,却被一道无形屏障挡住——那是玄璃用最后星环残韵为他筑起的保护罩。
你们说我是异端?沈辰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清晰地传进每一个实验体的识海,可没有异端,哪来的进化?
裂痕深处,一缕幽蓝灵力悄然溢出。
那缕灵力没有属性,没有形态,却让所有接触到它的修士打了个寒颤——那是他们从未感知过的,真正的灵力。
就在这时,天空突然泛起无数细纹。
那些细纹比蛛丝还细,比星光还淡,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
沈辰抬头,看见细纹尽头垂下亿万银丝,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
他的笑容一顿,心口的炉火猛地一跳——那是某种他熟悉又陌生的力量,正在试图锁定他的命格。
但不等他细想,意识便如潮水般退去。
最后一刻,他听见玄璃的尖叫,岳雪儿的怒骂,还有实验体们惊惶的呼喊。
而在这些声音之上,有个更遥远的声音在说:变量虽强,终需编码......
荒原的风卷起沙粒,裹着那缕自由灵力,向四方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