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砸在废弃工厂的铁皮屋顶上，噼啪声裹着风的嘶吼，把角落里那点微弱的手机荧光衬得愈发惨淡。亚历克斯抱着头蹲在地上，后背紧贴着冰冷的水泥墙，湿透的作战服往下滴着水，在脚边积成一小滩浑浊的水渍。他的手指深深掐进头发里，指缝间漏出压抑的呜咽，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颤抖的鼻音。
工厂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时，卷进来的寒风让亚历克斯猛地一缩。他下意识摸向腰侧的枪，指尖却只碰到空荡荡的枪套——半小时前，他亲手把枪扔在了地上，还砸烂了用来传递情报的加密通讯器，碎片就散在脚边，屏幕的玻璃碴混着雨水反光。
“别动。”
低沉的男声穿透雨幕，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亚历克斯僵硬地抬头，模糊的视线里，先是看到几道黑色的人影堵住了门口，接着一道挺拔的身影踩着积水走进来，黑色风衣下摆扫过地面，溅起细小的水花。那人手里举着一把手枪，枪口稳稳地对着他，但眼神里没有杀意，只有一种冰冷的审视。
是傅聿深。
亚历克斯的肩膀彻底垮了，他松开手，任由脑袋耷拉着，脸上的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顺着下巴往下淌。他知道自己跑不掉了，从他看着那些被自己误导的平民倒在废墟里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没地方可逃了。
傅聿深挥了挥手，身后的人立刻分散开来，守住了工厂的各个出口，还有人去检查那台被砸烂的通讯器。他自己则往前走了两步，蹲下身，把手里的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递过去，瓶盖已经拧松了。
亚历克斯盯着那瓶水，喉结动了动，却没敢接。他的嘴唇哆嗦着，原本还算整齐的胡须此刻乱蓬蓬的，沾着泥点和雨水，整个人看起来像只被暴雨淋透的丧家之犬。
“我……”他刚开口，声音就破了，带着浓重的哭腔，“我是不是做错了？”
傅聿深没说话，只是把水瓶往他面前又递了递。亚历克斯终于抬手接住，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矿泉水瓶在他手里被捏得变了形，水顺着指缝流了出来。他喝了一大口，冰凉的水顺着喉咙滑下去，却没能压下胸口的憋闷，反而让他哭得更凶了。
“我以为他们是对的……他们说那些人都是蛀虫，说推翻现有秩序才能让更多人活下去……”他语无伦次地说着，双手用力捶打着自己的大腿，“可昨天，我亲眼看到那些平民……他们只是想拿点吃的，就被当成靶子……”
傅聿深的指尖在风衣口袋里轻轻敲了敲，这是他耐心告罄的征兆，但看着眼前彻底崩溃的男人，他还是耐着性子等了几秒。直到亚历克斯的哭声稍微小了些，他才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型通讯器，按了一下通话键。
“星冉，人找到了。”
通讯器里很快传来裴星冉清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依旧冷静：“让他接电话。”
傅聿深把通讯器递过去。亚历克斯看着那个熟悉的黑色设备，身体猛地一僵，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他迟疑了几秒，才颤抖着伸手接过来，放在耳边时，指节都在发抖。
“亚历克斯，我是裴星冉。”裴星冉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来，没有指责，也没有安抚，只是平静地陈述，“你刚才问，是不是做错了——答案是，你错了，但现在，你有机会弥补。”
亚历克斯猛地抬头，眼睛里瞬间燃起一点光，却又很快黯淡下去。他摇着头，声音嘶哑：“没用的……他们控制着我的家人……如果我敢说出去，我老婆和孩子就完了……”
“你说的‘他们’，是‘净化者’组织的第三分队，对吧？”裴星冉的声音突然加快了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带队的是个左脸有刀疤的男人，叫科恩。你女儿今年七岁，在城东的阳光幼儿园上学，你老婆上周刚查出怀孕，对吧？”
亚历克斯的眼睛越睁越大，手里的通讯器差点掉在地上。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傅聿深，又对着通讯器吼道：“你们怎么知道？！你们查我？！”
“我们不是查你，是查‘净化者’。”裴星冉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三天前，我们就已经锁定了科恩的位置，也查到了他手里控制的人质名单——包括你的家人。现在，我的人已经在你家楼下布控，科恩派去监视你家人的两个手下，十分钟前已经被我们控制了。”
亚历克斯愣住了，张着嘴说不出话来。雨水还在顺着他的头发往下滴，滴在脸上，凉得刺骨，可他却感觉不到了。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裴星冉刚才的话在反复回响。
傅聿深适时地递过来一张纸巾。亚历克斯接过来，胡乱地擦了擦脸，却把脸上的泥点擦得更乱了。他看着傅聿深，眼神里充满了不确定：“你们……说的是真的？我家人……真的安全了？”
傅聿深拿出自己的手机，解锁后递给他。屏幕上是一张实时监控画面，画面里，亚历克斯的妻子正抱着女儿坐在沙发上，旁边站着两个穿着便衣的男人，手里拿着对讲机，看起来很警惕，但并没有威胁性。画面下方显示着时间，正是现在。
亚历克斯的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抚摸着，看着画面里女儿正拿着一个玩具熊傻笑，妻子在旁边温柔地摸着肚子，眼泪突然又流了下来。这一次，不是绝望的哭，而是带着一丝庆幸和后怕。
“为什么……要帮我？”他哽咽着问，“我之前帮着科恩，害了不少人……”
“因为我们需要知道‘净化者’的计划，更因为，不是所有人都像科恩那样泯灭人性。”傅聿深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比裴星冉更沉，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你刚才看到平民被射杀时，没有像科恩那样无动于衷，而是选择了崩溃——这就说明，你还有救。”
就在这时，工厂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枪响！
傅聿深的反应快得惊人，几乎在枪响的瞬间，他就一把将亚历克斯按倒在地，同时自己也蹲下身，顺手抓起身边的一块废弃钢板挡在前面。“警戒！”他对着耳机低吼一声，声音里带着十足的杀气。
工厂里的手下立刻行动起来，纷纷找掩护，手里的枪对准了门口的方向。外面的枪声越来越密集，还夹杂着几声爆炸声，震得工厂的铁皮屋顶都在发抖。
亚历克斯被傅聿深按在地上，脸贴着冰冷的水泥地，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吓得浑身发抖，不是因为害怕枪林弹雨，而是因为他瞬间就明白了——科恩发现他叛逃了，派人来灭口了！
“是科恩的人！”亚历克斯的声音带着哭腔，“他肯定发现我砸了通讯器，知道我要反水……他要杀了我！”
“别慌！”傅聿深按住他的肩膀，“我的人比他们多，而且我们有掩体。现在，我需要你告诉我，科恩的计划到底是什么？他们下一个目标是哪里？”
亚历克斯咬着牙，眼神里充满了挣扎。他知道，现在只有彻底配合傅聿深，他和他的家人才能真正安全。他深吸一口气，语速飞快地说：“科恩的目标是市中心的能源站！他们要在明天凌晨三点，用定时炸弹炸掉能源站的核心机组！”
傅聿深的脸色瞬间变了。市中心能源站是整个城市的电力核心，如果被炸掉，整个城市都会陷入瘫痪，到时候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因为断电而陷入危险。
“炸弹藏在哪里？有多少人负责执行？”傅聿深追问，同时对着耳机下令，“立刻通知总部，派人增援市中心能源站，全面排查炸弹！”
“炸弹藏在能源站地下三层的通风管道里！执行的人有五个，都是科恩的死忠……”亚历克斯说着，突然停了下来，眼神里闪过一丝恐惧，“不对……科恩不止这么简单！他炸能源站只是幌子！”
傅聿深皱起眉头：“幌子？什么意思？”
“他真正的目标是能源站里的核反应堆！”亚历克斯的声音都在发抖，“他要让核反应堆泄漏！到时候，整个城市都会变成死城！炸能源站只是为了吸引注意力，让所有人都去抢救电力，没人注意核反应堆！”
“该死！”傅聿深低骂一声，立刻对着通讯器吼道，“星冉！立刻联系能源站的安保部门，重点守住核反应堆！炸能源站是幌子，他们的目标是反应堆！”
通讯器里传来裴星冉急促的回应：“收到！我马上安排！傅聿深，你们那边情况怎么样？需要增援吗？”
“不用，我们能应付。”傅聿深看了一眼外面，枪声似乎小了些，“你先处理反应堆的事，这里交给我。”
挂了通讯器，傅聿深一把拉起亚历克斯：“走！我们从后门撤！科恩的人肯定会越来越多，留在这里太危险！”
亚历克斯踉跄了一下，被傅聿深拉着往前跑。他看着傅聿深的背影，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喊道：“等等！后门有陷阱！科恩早就料到我可能会从后门跑，在那里装了定向炸弹！”
傅聿深脚步一顿，眼神一沉。他回头看了一眼亚历克斯，见他满脸焦急，不像是说谎的样子。“那侧门呢？”
“侧门没有陷阱，但有三个人守着！都是好手！”亚历克斯说，“我知道一条密道！是工厂以前用来运原料的，从这里直通外面的小巷！”
“带路！”傅聿深毫不犹豫地说。
亚历克斯立刻转身，朝着工厂深处跑去。傅聿深跟在他身后，同时对着耳机下令：“所有人交替掩护，往工厂深处撤！目标是原料密道！”
手下们立刻行动起来，两个人一组，边打边退，朝着工厂深处撤退。外面的人似乎察觉到了他们的意图，枪声变得更加密集了，子弹打在铁皮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火星四溅。
亚历克斯跑得飞快，虽然浑身湿透，体力消耗很大，但求生的欲望支撑着他。他熟练地绕过一堆堆废弃的原料桶，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停下，用力推开一块沉重的铁板，露出下面一条黑漆漆的通道。
“就是这里！”亚历克斯喊道。
傅聿深立刻让手下先钻进去，然后推着亚历克斯跟进去。就在他自己要钻进去的时候，一道子弹突然擦着他的耳边飞过，打在铁板上，溅起一片火花！
“傅队！小心！”手下大喊。
傅聿深回头，正好看到一个左脸有刀疤的男人举着枪站在不远处，眼神凶狠如狼。是科恩！
科恩冷笑一声，手里的枪再次对准傅聿深：“想走？没那么容易！”
傅聿深眼神一凛，毫不犹豫地抬手开枪。子弹呼啸而出，正好打在科恩的肩膀上。科恩惨叫一声，手里的枪掉在了地上。
“快走！”傅聿深对着里面喊了一声，自己也钻进了密道，顺手把铁板拉上，挡住了后面的追兵。
密道里一片漆黑，只能靠着手机的荧光照明。亚历克斯跑在最前面，呼吸急促。傅聿深跟在后面，听着外面传来的砸铁板的声音，脸色凝重。
“科恩不会善罢甘休的……”亚历克斯喘着气说，“他肯定还有后手……”
傅聿深没说话，只是加快了脚步。他知道，现在不是担心的时候，他们必须尽快出去，然后赶去能源站。核反应堆的危机还没解除，科恩的后手到底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就在密道的尽头出现一丝光亮的时候，亚历克斯突然停了下来。他看着前面的出口，脸色变得惨白。
傅聿深皱起眉头：“怎么了？”
亚历克斯指着出口，声音发颤：“你看……那是什么？”
傅聿深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出口处的地面上，放着一个小小的黑色盒子，盒子上的红灯正在一闪一闪地亮着——是定时炸弹！
而炸弹的显示屏上，清晰地显示着：00:03: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