铭文洞的入口,隐藏在圣地冰窟最深处一面毫不起眼的冰壁之后。岩甲以特殊的节奏敲击冰壁某处,又割破指尖,将一滴蕴含着守柱人特有血脉气息的血液涂抹在冰壁纹路上,厚重的冰门才无声滑开,露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倾斜的狭窄通道。
通道内寒气刺骨,却并非冥泽的污浊之寒,而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纯粹的“寂静之寒”。洞壁不再是冰,而是某种深黑色的、光滑如镜的岩石,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难以辨识的古老文字和简图。岁月和某种力量的侵蚀让许多部分变得模糊,但整体保存尚算完好。
陈霄在岩甲的陪同下,举着以不息之火余烬点燃的特制火把,缓缓下行。火光摇曳,照亮了那些尘封的记载。
这里存放的,并非简单的部族历史,而是关于幽都之山、关于黑水水系、关于上古时期此地在整个北疆乃至天地水脉中地位的浩瀚记录!许多文字连天书都无法直接翻译,只能通过图像和零散的信息碎片进行拼凑解读。
陈霄看到了描绘“幽都之山”全盛时期的星图定位和水脉网络图;看到了“黑水”如何从山中涌出,如何与其他水系连接,形成滋养北疆的“玄冥水网”;看到了简略记载的、关于“玄冥之枢”的祭祀与维护仪式,主持者并非具体神名,而是一个笼统的“水正”或“镇守”之职。
他也看到了关于“灾变”的只言片语和象征性图画:黑色的、如同活物的污秽从北方未知深处侵入水脉;“玄冥之枢”被污染,发出痛苦的“哀鸣”;水网紊乱,寒气失控;有“巨人”试图以“息壤”之力镇封污染源头,却似乎未能竟全功,只留下一些外围的镇守节点和悲壮的记录……
最关键的一幅残缺壁画,描绘了“玄冥之枢”所在——那似乎是一个位于幽都山核心的巨大地下空间,被黑色的水流环绕,中心有一个深邃的漩涡,漩涡上方,隐约有一个模糊的、被锁链般纹路束缚的阴影!壁画旁的古文字记载着:“枢眼蒙尘,外邪窃据,化寒为毒,冰封万里……”
“窃据”!“外邪”!
这两个词让陈霄心神剧震!结合俘虏口中“冰夷神躯”的描述,真相几乎呼之欲出:上古时期,某个外来的、邪恶的存在,窃据或污染了幽都山核心的“玄冥之枢”,将其转化为散发污染寒毒的源头,并可能陷入了某种沉睡或被封印状态。而冰夷教会,很可能将这个“窃据者”当成了神明崇拜,并以其散发的污染寒毒为基础,构建了扭曲的信仰,并主动维持这种污染状态,视其为“永恒冰封”的圣境!
“伪冰夷”的本质,很可能就是那个窃据了幽都山水脉核心的“外邪”!而“寒冰神殿”,恐怕就建立在被污染的“玄冥之枢”之上,或者说,就是为了供奉和维持那个“外邪”而建造的!
离开铭文洞,陈霄心中已然勾勒出了清晰的脉络和最终目标。他召集了所有核心成员——苏璃、铁岩、巴图、萨格、岩甲,以及几位伤势较轻的守柱人小队长,在圣地中央法阵旁,召开了一次决定性的会议。
陈霄先分享了铭文洞中的关键发现,将“伪冰夷”的猜想和“寒冰神殿”与污染源头的关联阐述清楚。
“……所以,我们的最终目标,并非简单地摧毁一个邪教总部,而是要净化被窃据的‘玄冥之枢’,驱逐或消灭那个‘外邪’,从根源上解决北疆的冰封污染。而‘寒冰神殿’,就是我们必须攻克的、覆盖在伤口上的毒疮。”陈霄总结道。
岩甲握紧了拳头,眼中燃烧着复仇与使命感交织的火焰:“这么说,我族世代守护的圣地,以及精卫大人、鲧神所抗争的,正是那个窃据神圣之地的‘外邪’!此战,守柱人义不容辞!”
“问题是,怎么打?”铁岩保持着一贯的冷静,“从俘虏口中可知,通往神殿的陆路险阻重重,且有五个巡礼营地和大量‘神卫’把守。我们人数处于绝对劣势,强攻无异于以卵击石。就算能突破外围,抵达神殿,对方以逸待劳,且有那个所谓的‘神躯’作为力量源泉,我们胜算渺茫。”
这正是问题的关键。众人陷入沉思,气氛有些凝重。
这时,陈霄摊开了他在铭文洞中,凭借记忆和天书辅助,粗略勾勒出的一幅幽都山水脉古网络简图。图中,代表“玄冥之枢”的核心是一个点,从这个点向外,放射出许多条代表地下暗河或水脉通道的线条,其中有一些线条,蜿蜒曲折,竟然绕过了一些明显的陆地险阻和可能的营地位置,最终连通到圣地附近,甚至更外围的区域!
“陆路不通,我们可以走水路。”陈霄的手指顺着其中一条看起来相对“笔直”且直通核心区域的水脉线条滑动,“或者说,是‘冰下暗河’之路。”
“水路?”巴图瞪大了眼睛,“陈头儿,这里可是冥泽!到处都是冰,哪来的水路?就算有,也早冻得跟铁疙瘩似的了!”
“不,根据铭文洞记载和我的感知,幽都山的地下水脉网络极其发达且深邃。冥泽的污染寒毒主要影响地表和浅层,一些极深的、与相对纯净古老地脉相连的地下河道,可能并未完全冻结,或者……冻结得不那么彻底。”陈霄解释道,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而我新掌握的【御水·通幽】,其‘通幽’二字,本就意指通达幽冥异常之水。寻常御水神通或许拿万年玄冰没办法,但我的能力,结合对水之本源的感悟和疏导之意,或许可以……”
他顿了顿,看向众人:“或许可以,在那些冰封或半冻结的深层暗河中,短暂地开辟并维持出一条可供我们通行的‘水路隧道’!”
开辟冰下水路隧道!这个想法太过大胆,甚至有些异想天开!但联想到陈霄之前激活圣阵、引导纯净寒炁净化冰秽的奇迹,又让人觉得并非完全不可能。
苏璃若有所思:“陈道友的神通,确实能定义水域性质,引导水流。若真有未完全冻结的深层暗河,理论上,以神通之力排开或软化前方冰层,引导水流重新流通一段距离,形成临时通道,是有可能的。但消耗必然巨大,且需要持续施法维持通道稳定,一旦中断……”
“一旦中断,我们可能就被困在冰层深处,或者被重新冻结的水流困死。”铁岩接话,点出了最大的风险,“而且,我们对暗河内部情况一无所知,可能有未知的危险,也可能走错路。时间上,也需要精确计算,你的灵力能支撑多久?通道能维持多久?”
面对这些实际问题,陈霄早有思考。
“消耗确实巨大,所以我需要时间完全恢复,并且需要准备足够的恢复灵力的丹药和灵石。圣地这里灵气相对纯净,有助于我恢复。”陈霄指向简图,“路线选择上,这条标注相对清晰的古水道,据记载是上古时期疏浚维护的主干道之一,直通‘玄冥之枢’附近区域。虽然年代久远,但大方向应该没错。我们可以先派小股精锐,由我开路,沿此水道潜行。”
“至于内部危险和维持问题,”陈霄看向岩甲,“岩甲首领,守柱人传承中,可有关于这些古水道的记载?或者,圣地是否有能暂时增强水灵亲和、或稳定灵力的古老器物?”
岩甲沉吟道:“记载有一些,但不详尽,多是警示水道深处有‘寒髓精怪’或‘古阵残痕’。器物……圣地珍藏中,倒有几枚先祖留下的‘玄水珠’,据说是以黑水精华炼制,佩之可小幅增强对水灵之力的掌控和抵抗深层寒气,但数量稀少,仅有三枚。”
“三枚,足够了。我、苏璃道友,以及一位熟悉水道可能危险的向导各佩一枚。”陈霄迅速分配,“铁岩、巴图、萨格,你们带领主力,在我们潜入并可能于神殿区域制造混乱或打开缺口后,从陆路择机强攻,吸引正面注意力,里应外合。”
“向导的话……”岩甲看向身后一名一直沉默寡言、脸上有道陈旧冻伤疤痕的守柱人战士,“冰爪,你年轻时曾为探寻圣地补给路线,冒险潜入过一条靠近圣地的古水道支流,对那种环境有经验,你去。”
名叫冰爪的战士默默点头,眼神锐利如鹰。
计划框架就此敲定:陈霄、苏璃、冰爪组成潜入小队,由陈霄以御水神通开辟冰下暗河水路,直插寒冰神殿核心区域。铁岩等人则集结圣地守柱人和誓羽部战士,做好准备,等待潜入小队信号或制造的机会,从陆路发动佯攻或总攻。
“此计险之又险,但或许是唯一能出其不意、直捣黄龙的机会。”铁岩最终表态,“我同意。但潜入小队必须约定好联络方式和时间节点,若逾期无信号,我们便按最坏情况打算。”
“以三日为限。”陈霄沉声道,“三日内,无论成败,我们都会尝试发出信号。若超过三日无讯……你们便无需再等,可自行决定撤离或采取其他行动。”
制定计划的过程,充满了对未知的忧虑和对同伴的信任。但每个人都明白,面对盘踞在幽都山核心千年、拥有地利和扭曲信仰加持的强敌,常规手段已无胜算,唯有行险一搏。
接下来的两天,圣地进入了紧张的备战状态。陈霄闭关全力恢复,并进一步熟悉和锤炼【御水·通幽】在冰层环境下的精细操控。苏璃炼制了大量丹药,并尝试将生机灵力与玄水珠结合。铁岩、巴图、萨格、岩甲则整合力量,训练配合,并派出斥候小心探查陆路敌情。
第三日黎明,当冰窟穹顶的微光稍稍亮起时,潜入小队在圣地深处一条被坚冰封堵的古老水道入口前集结。
陈霄将玄水珠佩戴在胸口,感受着其中传来的清凉水意。他最后看了一眼整装待发的铁岩等人,点了点头。
然后,他转身面向那厚重的、不知冻结了多少万年的玄冰壁垒,双手虚按其上,【御水·通幽】之力如同无形的波纹荡漾开来。
“以水之志,通幽冥之路——开!”
幽暗的冰下潜航,通往最终战场的奇异征途,就此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