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妖阵的光还在闪，像风中残烛。我手腕还被他抓着，他的手越来越烫，指节发白，像是在拼命抓住什么。
地面开始震动，不是那种三息一次的回放，是实打实的晃动，碎镜块从空中掉落，砸在地上发出脆响。陆九玄已经站到了我身后，剑横在身前，眼神盯着司徒墨的脸。
“他撑不住了。”陆九玄说。
我知道。我能感觉到他握我的力气在变，一开始是求救般的紧，现在却带着一股陌生的狠劲。他的呼吸变得粗重，额角的血混着汗往下流。
司徒墨突然松开我，整个人往后退了一步。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手指一张一合，像是不认识这双手。然后他抬起脸，眼神还有点模糊，但声音清楚。
“符……得画个结界。”
他说完就蹲下去，用断刀划破指尖，在地上开始画。动作很慢，每一笔都像在割自己。血顺着他的手腕流下来，滴在碎镜上，发出轻微的滋滋声。
我盯着他的背影。他肩上的鳞片已经爬到锁骨下方，边缘泛着暗金，像是烧过的铁片贴在皮肉上。他每画一笔，那片区域就跳一下，他咬着牙不吭声。
“这个能挡噬魂灯三次攻击。”他喘着气说，“够你们逃。”
我没动。陆九玄也没动。我们都知道，噬魂灯不会只来三次。
他画完最后一笔，整个人晃了一下，靠在碎镜墙上才没倒下。那道符纹泛着微弱的红光，看起来像是能用。
我蹲下来，左眼靠近符纹边缘。金光一闪，我看清了——那些符线里藏着细如发丝的黑线，盘绕在血迹之间，像藤蔓缠住树根。它们不是静止的，正在缓缓移动，朝着符心汇聚。
“不能用。”我说，“这是陷阱。一旦激活，会引来更多东西。”
陆九玄立刻抬剑，剑尖凝聚一点火光，压向符心。他动作很稳，但没有立刻动手，而是看了我一眼。
我知道他在等我确认。
我点头。他剑尖落下。
就在火刃碰到符纹的瞬间，司徒墨猛地抬头。
他眼睛变了。紫眸完全褪去，只剩一片冰冷的金色，像熔化的铜液灌进眼眶。他整个人弹起来，速度快得不像受伤的人。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扑到我面前，一手掐住我脖子，把我按在地上。力道大得让我眼前发黑，后脑撞上碎镜，一阵钝痛。
“把星石交出来。”他开口，声音不像他。低沉，沙哑，带着一种碾碎骨头般的压迫感。
我没法说话，只能睁眼看他。他的脸离我很近，鼻尖几乎碰上我的额头。我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草药味，混着一丝焦臭，像是什么东西在体内烧坏了。
陆九玄的剑已经抵在他咽喉。
剑尖刺破皮肤，一滴血冒出来，顺着剑刃滑落。司徒墨没反应，掐着我的手反而更紧。他嘴角动了动，露出一个笑，歪的，冷的。
“你早就不配叫司徒墨了。”陆九玄声音很沉。
我没有挣扎。我知道他还能听见。那个真正的他，还在里面。
我抬起右手，手指颤抖，慢慢摸到他腕内侧。那里有一道旧疤，浅浅的，是我俩第一次逃命时留下的。那时他替我挡了一刀，我顺手用匕首划了他一下，说“一人一道，谁也别想甩了谁”。
我的指尖按在那道疤上。
他手指抖了一下。
我张了张嘴，喉咙挤出一点声音：“你说过……要追我的。”
他眼神颤了颤。
“骗子。”
他掐着我的手松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陆九玄立刻收剑半寸，没有再逼，但也没有撤。
“他体内有两股意识在争斗。”陆九玄低声说。
我看着司徒墨的眼睛。金色还在，但深处有一点紫光在闪，像被风吹动的烛火。他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但我看清了口型。
——别信我。
下一秒，他整条右臂剧烈抽搐，手臂上的鳞片突然亮起，金纹像活物一样往心脏方向爬。他闷哼一声，整个人跪倒在地，手还撑着地，指缝间渗出血来。
我立刻翻身坐起，揉了揉脖子，喘了几口气。陆九玄走过来站在我旁边，剑仍指着地上的司徒墨，但没有再出手。
“他刚才清醒了？”我问。
陆九玄点头。“但撑不了多久。那道印记在吞噬他的意识。”
我看向地上那道未激活的符纹。黑线还在动，越来越密，像一张网在成形。
“如果这不是防御符，那它是什么？”
“诱饵。”陆九玄说，“只要有人试图用它，就会触发定位。司徒烈能顺着这道印记找到我们。”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刚才按在他腕上的手指还有点麻，像是被什么东西反震了一下。
司徒墨趴在地上，呼吸急促。他一只手死死抠住地面，另一只手捂着心口，肩膀不断起伏。他没说话，但身体在抖，不是因为冷，是因为在对抗。
“他还能撑多久？”我问。
陆九玄没回答。他知道我不想听答案。
我站起来，走到符纹旁边，抬脚就要踩下去。
“别！”陆九玄突然出声。
我停下。
“直接毁符会引爆残留妖力，波及周围五步内的一切。你在范围内。”
“那怎么办？”
他蹲下来，用剑尖轻轻挑开符纹一角，露出底下一层更深的血痕。那痕迹是个扭曲的符号，像一只闭着的眼睛。
“得把它剥离出来，单独处理。”
“怎么剥离？”
“需要一个人持剑切断连接，另一个人用手接住剥离的核心。风险是，核心带有强烈侵蚀性，接触者会承受反噬。”
我直接伸手过去。
“不行。”他说。
“你刚才已经放了一次血。”我看着他，“现在轮到我。”
他盯着我，没再拦。
我蹲下，把手放在符纹上方。陆九玄深吸一口气，剑锋缓缓切入血线之间。动作很慢，像是在剥开一层皮。
符纹开始发烫。
我的掌心也开始发烫，像是有针在扎。接着是一阵刺痛，顺着手指往上爬，钻进胳膊。
“快。”我说。
剑锋到底。他手腕一转，符心被挑起，那团黑线蜷缩成豆粒大小的一团，浮在空中。
我一把抓住。
灼热瞬间传遍全身。我咬住牙，没松手。那东西在我掌心扭动，像活物想钻进去。
司徒墨突然抬起头，看着我，声音嘶哑：“扔掉！”
我没理他。
陆九玄立刻取出一块布，我把那团东西拍进去，他迅速包好，塞进怀里。
我喘着气，手掌通红，像是被火烤过。我低头看，皮肤没破，但有一圈淡淡的黑纹，正慢慢消退。
司徒墨瘫在地上，脸色惨白。他看了我一眼，又闭上眼。
“你傻不傻。”他声音很轻。
“你更傻。”我坐到他旁边，“明知道自己会被控制，还敢画符。”
他没说话，只是抬手抹了把脸，手上沾了血和汗。
陆九玄站在旁边，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干布递给我。我接过，擦了擦手。他转身检查四周，确认没有其他异常。
“接下来怎么办？”我问。
“等他恢复一点。”陆九玄说，“然后我们必须离开这里。这个空间已经开始塌陷，再拖下去，谁都走不了。”
我看向司徒墨。他靠在墙上，呼吸渐渐平稳，但脸上全是疲惫。他睁开眼，看了我一下，又看向地面那道被毁的符纹。
“我不是想害你们。”他说。
“我知道。”
“如果下次……我真变成那个人，你们别犹豫。”
我没接话。
他闭上眼，没再说什么。
陆九玄走过来，站在我另一边。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剑，又看了看我。
“你的手。”他说。
“没事。”我把手藏进袖子。
他没再问。
碎镜外的空间开始出现裂痕，一道道黑色缝隙在空中蔓延，像玻璃被打碎前的纹路。空气变得沉重，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沙子。
司徒墨突然睁开眼，猛地抓住我的手腕。
我低头看他。
他眼神清醒，声音很轻：“你还记得破庙那天晚上，我偷吃你最后一个橘子的事吗？”
我笑了下：“记得。你啃得满嘴汁，还说难吃。”
他嘴角动了动，没笑出来。
“如果这次我没挺过来。”他说，“别回头。”
我甩开他的手，直接一巴掌拍在他脸上。
清脆的一声。
他愣住。
“你要死也得背着我死。”我说，“别想一个人溜走。”
他看着我，很久。
然后点了点头。
陆九玄转过身，假装没看见。但他耳尖有点红。
我站起来，伸手拉他。他犹豫了一下，握住我的手，借力起身。
他站稳后没松手，反而握紧了些。
远处，一道裂缝中透出微弱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