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顺着衣服往下流,在地上积了一小滩。我还能感觉到它温热地滑过肋骨,一滴一滴落下去。头很重,像是被人用锤子敲过,意识在散和聚之间来回拉扯。眼前那些光影还在动,三百个司徒墨,三百种死法,每一个都冲着我来,要把我拽进他们的故事里。
我不想听,不想看,可躲不开。
左手还按着胸口的狐尾根部,右手撑在地上,指尖沾了血。我咬了一下嘴唇,疼让我清醒了一瞬。就在那瞬间,我抓住了一个念头——玉佩的纹路。左边三道弯,右边两道直,中间有个缺口。我记得这个,它是真的,不是别人塞给我的记忆。
我盯着那点记忆,像抓着一根绳子往上爬。
吊坠突然发烫,比之前更烈。它贴在我皮肤上,像是要烧穿进去。我低头看它,发现表面出现了一道细缝,从边缘开始蔓延,像蛛网一样往中心爬。裂痕越扩越大,里面透出光,不是普通的光,是暗金色的,带着某种震动感。
嗡的一声,整块吊坠震了一下。
然后我看到了画面——天在裂,星在倒流,大地一条条断开,像是被谁从中间撕开了。三界在崩塌,不是一次,是反复地碎、再拼、再碎。而在那中央站着一个人,左脸戴着青铜鬼面,右脸全是伤疤。他伸手抓向一团旋转的光,那光里有星图的影子,是星石之力。
司徒烈。
他不是要掌控轮回,他是想毁掉它,重新开始。
我张嘴想喊,却发不出声音。那画面太沉,压得我喘不过气。就在这时,胸口的狐尾猛地一颤,不是往外抽,而是往里又扎深了些。痛让我弓起身子,但紧接着,一股暖流从伤口处涌进来。
那不是血,是能量。
幽蓝色的光从狐尾断裂的地方渗出,顺着伤口钻进我身体。它不像是攻击,反而像在填补什么空缺。星石碎片开始共鸣,发出低频的震响,和吊坠里的裂痕频率慢慢对上了。
我听见一个声音。
“换我来追你。”
是司徒墨。
不是三百个棋局里的哪一个,是现在的他,真实的他,在说这句话。他的声音很轻,像风吹过树叶,可每一个字都撞在我心上。
我猛地抬头,眼前的三界残影晃了一下,似乎因为这股新力量的注入而产生了波动。吊坠的裂痕没有停止,但它不再只是往外扩散,而是开始绕着某个节奏跳动,像是有了呼吸。
现实中的陆九玄正站在镜渊边缘。
他刚斩断最后一道缠上手臂的怨灵,剑尖垂地,银发遮住了半边脸。可就在那一瞬,他感觉到了不对劲。无铭古剑突然剧烈震动,剑身嗡鸣不止,连他自己都差点握不住。
一道虚影从剑中浮现,是个身穿旧式战袍的男人,眉心有一道竖痕。他是初代圣子,一向冷静,从不露情绪。可现在,他的脸色变了。
“他连轮回都要毁掉。”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都在抖,“这不是篡改命运,是要把所有时间线一起抹了。”
陆九玄抬头看向裂隙方向。那里已经被血光笼罩,空中浮着无数扭曲的名字,全都是“司徒墨”。他知道那是司徒烈布下的阵,用儿子一次次失败铺出来的路。
但他也看到了另一道光。
一道幽蓝的光流,从现实世界穿透屏障,直接冲进了裂隙深处。那光来自司徒墨的身体,是他主动剥离内丹时释放的力量。它没有攻击任何人,只是奔向叶蓁,奔向那个一直挣扎不肯认命的人。
陆九玄的手紧了紧。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司徒墨醒了,在最后一刻挣脱了控制。他选择用自己的神格为引,激活叶蓁体内的血脉共鸣。这不是牺牲,是交付,是把希望亲手递到她手里。
“你到底……”他低声说,“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
没有人回答他。
裂隙之中,我感觉到体内的变化。
那股幽蓝的能量在扩散,和星石碎片融合后,开始冲击那些强行灌入的记忆。三百个画面开始晃动,有些碎了,有些模糊了。它们不再是不可动摇的事实,而是可以被质疑、被打破的东西。
我抬起手,摸向吊坠的裂痕。
指尖碰到裂缝的瞬间,一股信息直接冲进脑海——不是文字,也不是声音,是一种感知。我“看见”了过去,不是别人告诉我的那种,是我自己经历过的。一片荒原,风很大,我和一个人并肩站着。他穿着破旧的长袍,手里拿着一块狐狸玉佩。
那是前世。
我们不是敌人,也不是利用关系。我们是彼此选过的人。
眼泪忽然掉了下来。
不是因为疼,不是因为怕,是因为我想起来了。哪怕只有一点点,我也记得那个人是谁。我记得他答应过我,不管我在哪一世,他都会找到我。
而现在,他在用最后的方式兑现承诺。
“别傻了……”我喉咙发紧,“谁要你追,我自己就能走完。”
话没说完,胸口一阵剧痛。狐尾还在体内,但它已经开始消散,化成光点融入我的血肉。内丹的力量在稳定输出,可我知道它撑不了多久。一旦耗尽,司徒墨就会彻底消失。
我不敢想那个结果。
我用力撑起身体,单膝跪在地上。妖瞳还在亮,金色的纹路没有退去。我盯着三界残影中那个伸出手的司徒烈,开口说话,声音沙哑:
“你想让我相信一切都是注定的?”
“你想让我乖乖走上祭坛?”
“那你错了。”
我抬手握住吊坠,把裂痕朝外。
“我不是你的棋子。”
裂痕中透出的光更强了,和体内那股幽蓝能量形成呼应。两股力量开始交汇,在我面前划出一道短暂稳定的通道。通道尽头,不是现实,也不是幻境,是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地方——灰石屋前的台阶,铃铛挂在门框上,风吹得轻轻响。
那是我小时候住过的地方。
也是司徒墨第一次见我的地方。
我看着那画面,心跳加快。
我知道那是真实的记忆节点,不是被伪造的。
我伸手想碰它。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光影的刹那,耳边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断了。我回头,看到三界残影中的司徒烈猛然转头,目光穿过层层空间,直直盯住我。
他的手停在半空,没能抓住星石之力的核心。
那团光,偏了一寸。
我收回手,呼吸急促。
通道消失了,但我知道刚才那一瞬,我干扰了他。
吊坠的裂痕还在扩大,边缘已经开始剥落细小的碎片。
我能感觉到它的寿命不多了。
可我也感觉到,自己比之前清楚了很多。
不是全部,但足够分辨真假。
我低头看着胸前的伤口,血已经不再大量流出。狐尾只剩下半截,其余部分都化作了光,融进了我的身体。星石碎片安静了下来,贴着心口,像是找到了归属。
我慢慢站起身。
脚踩在地上,稳住了。
妖瞳未闭,视线清晰。
我没有再去看那些棋局。
我不需要一个个拆穿它们。
只要我知道哪一个是真,就够了。
外面,陆九玄依旧站着。
他看见裂隙中的血光弱了一瞬,仿佛被什么东西从中切断。他知道有人在里面改变了什么。他不知道是谁做的,但他知道一定是她。
他抬起剑,指向那片扭曲的空间。
“等我。”
剑锋映出他的眼睛,冷,却不死。
裂隙深处,我睁开眼。
手指还贴在吊坠的裂痕上。
温热的血顺着袖口滑下来,滴落在地面,砸出一个小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