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尖还抵在司徒墨的胸口,血已经顺着布料渗出来,一滴一滴落在石面上。我没有收回手,也没有再往前送。刚才那一瞬间,眼角余光扫到角落里的灰烬动了。
不是风吹,也不是错觉。那些原本散落的粉末突然浮起,像被什么力量牵引着,在空中划出细线。它们越聚越多,最后凝成一道模糊的轮廓——一座池子的形状,水面微微荡开波纹,倒映着星河般的光影。
我盯着那影子,眼睛开始发烫。金色的纹路从瞳孔深处蔓延开来,视野里的一切都变了。那池子不再是虚影,而是清晰地展现在我眼前,连水底的纹路都能看清。我知道这是什么。
时间之泉。
它不该在这里出现。可它确实出现了,就在我面前,由司徒墨消散后的灰烬凝聚而成。我握着剑的手没松,但心跳快了一拍。如果这真的是时间之泉的投影,那是不是意味着……还有别的可能?
就在这时,泉水中央泛起涟漪。一个人影缓缓升起。
她穿着素白长裙,发间别着玉簪,面容温婉,眼神像月光下的湖水。我认得她。虽然没见过真人,但在司徒墨的记忆碎片里,我见过她的身影。她是青丘公主,狐族圣地的守护者,也是他曾经并肩作战的人。
她站在泉中,目光落在我身上,声音很轻:“你能看见它,说明你的血脉已经觉醒。”
我没说话,也没动。剑依旧抵着司徒墨的心口,他的呼吸越来越弱,身体靠着墙慢慢下滑。可我的注意力已经被那虚影拉走。
“用我的千年修为,”她说,“换司徒墨三日现世。”
我喉咙一紧。
三日。哪怕只有一天,也够我们找到别的办法。我不用再亲手剜出他的内丹,不用看着他在我面前彻底消失。只要他还活着,就有希望。
我下意识往前迈了一步,伸出手去。指尖快要碰到她的时候,她忽然笑了。不是恶意的笑容,反而带着怜悯,像是知道我会这么做。
可就在接触的瞬间,她的身形猛地扭曲。白裙化作漆黑的毛发,整个人崩解成一条巨大的狐尾,猛然缠上我的手腕。那触感冰冷坚硬,像铁链一样勒进皮肉。
我猛地抽手,但它缠得更紧,顺着小臂往上爬。鳞片裂开,露出三个血红的字——
**骗你的。**
那三个字像是烧红的针扎进神经,疼得我咬住牙。我想甩开,却发现力气被压制,动不了。狐尾越收越紧,几乎要捏碎骨头。
月光从头顶的裂缝照下来,正好落在那三个字上。光线一触,字迹边缘忽然浮现出一道掌纹。我瞳孔一缩。
那只手的指节粗大,右手中指第二节有道旧伤疤,左掌心有一圈环形烙印。我见过这只手。三百年前,它撕开我的胸膛,挖出心脏;三十年前,它点燃噬魂灯,屠尽观星族。
是司徒烈。
这不是青丘公主的指引,是陷阱。他早就等着这一刻,等我心软,等我动摇,等我把剑停下来。只要我犹豫,他就赢了。
我低头看着司徒墨。他靠在墙上,脸色灰白,嘴唇发紫。内丹还在跳,黑丝缠绕得更深。再拖下去,他会彻底变成噬魂灯的一部分。
“你想让我停下……”我咬着牙,声音压得很低,“那就说明,我原本做的,是对的。”
我用力扯动手腕,狐尾发出一声嘶鸣,却没松开。血字开始发烫,像是要烙进皮肤。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然后猛地睁开。
金色竖瞳直视那团虚影:“我不是为了救谁才举起这把剑。我是为了不再让任何人替我死。”
话音落,我抬起另一只手,将剑往前一送。
剑尖破皮,深入半寸。司徒墨闷哼一声,身体剧烈颤了一下。他的眼睛睁开了,浑浊中带着一丝清明。
“你……”他喘着气,“还没走?”
“没人能替你做这个决定。”我说,“包括你自己。”
狐尾突然剧烈扭动,想要把我往后拉。我不管它,继续发力。剑刃已经碰到内丹的外壳,能感觉到里面的妖力在反抗。只要再往前一点,就能切断它和噬魂灯的连接。
可就在这时,泉中的影像又变了。
水面翻涌,浮现出一片荒原。天空裂开,火雨落下。一群身穿黑袍的人跪在地上,中间站着一个戴鬼面的男人。他手里提着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鲜血顺着指尖滴落。
那是我前世的心脏。
画面一闪,又变成一座祭坛。陆九玄跪在中央,双眼无神,颈上缠着黑气。司徒烈站在他身后,手按在他头上,嘴里念着咒语。而旁边,司徒墨被锁链绑住,嘴角带血,却还在笑。
“你们都不明白……”那个笑容里的声音响起,不是现在的他,而是三百年前的他,“我宁愿被封印,也不愿看她再死一次。”
泉中的影像开始崩塌。狐尾发出最后一声尖啸,终于松开我的手腕。血字消失,掌纹溃散,整个幻象像沙塔一样倒塌,化作无数光点飘散。
我站在原地,手臂上留下一圈深红的印痕。剑还在司徒墨心口,位置没变。
他看着我,呼吸微弱:“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
“你说,来世再还。”我盯着他,“但现在,我不想欠任何人了。”
我深吸一口气,双手握住剑柄。
“准备好了吗?”
他轻轻点头。
我用力一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