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墨的脸在白火里慢慢模糊,只剩下一双睁开的眼睛。
他还醒着。
这三个字没有说出口,但我感觉到了。吊坠贴在胸口,烫得像是要烧穿皮肉。我蹲在结界裂缝边,手指死死抠住边缘的石块,指甲翻裂也不觉得疼。陆九玄倒在不远处,右手血肉模糊,左手还往前伸着,像是想抓住什么。剑插在土里,微微晃动,剑身上的铭文还在闪,银白色的光一明一灭。
我没动。
我不敢动。
我怕我一动,眼前这一切就会散掉,连这点距离都没了。
可就在这时候,左眼突然传来一阵刺痛。不是普通的疼,是像有什么东西从里面往外顶,要把眼球撑裂。我抬手去摸,指尖碰到眼皮,发现它在抖。金光从指缝里漏出来,一闪一闪。
我猛地睁眼。
视野变了。
原本昏暗的镜渊空间像是被点亮了一样,所有细节都变得清晰。远处漂浮的晶石、地面龟裂的纹路、空气中残留的能量波动,全都看得清清楚楚。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秘境深处——那里有一块黯淡的石头,形状不规则,表面布满裂痕,像是被人遗弃了很久。
但它在回应我。
吊坠和那块石头之间,有某种联系被唤醒了。
我站起身,脚步踉跄了一下,但还是往前走了。每走一步,左眼的金光就越盛一分。我能感觉到妖瞳在变化,不再是被动显现,而是主动向外释放力量。那些漂浮的记忆碎片在我经过时纷纷碎裂,化作粉末落地。
“叶蓁……”
陆九玄的声音很低,几乎听不清。他趴在地上,头勉强抬起来一点,眼神涣散。他的嘴唇动了动,又叫了一声我的名字。
我没有回头。
我知道他在担心我,可我现在不能停。
我走到星石前,伸手碰它。指尖刚触到表面,整块晶体猛然亮起,一道金光冲天而起。空中立刻浮现出一幅巨大的影像——一座古老的城市,建筑全是石质的,屋顶刻着复杂的星轨图。街道呈螺旋状延伸,中央是一座高塔,塔尖指向天空。
那是观星族的遗址。
我在残卷上见过类似的图案。那时候只当是传说,没想到真的存在。
画面缓缓转动,视角拉高。当我看到整体轮廓时,心一下子沉到底。
这座遗址的位置,和现实中的玄学书院完全重合。不只是重合,它的地下结构,正好对应书院禁地的范围。那些埋藏在地底的符文阵列,分明就是当年用来封印星盘的核心法阵。
原来书院建在这里,从来就不是偶然。
有人早就知道这里藏着什么。
“小公主,你终于来了。”
声音响起的时候,我没有吃惊。它从四面八方传来,低沉,带着笑意,熟悉得让我胃部发紧。是司徒烈。他不在这里,但他能看见我们,也能听见我们。
陆九玄挣扎着站起来。他左手拄剑,身体摇晃,右臂垂着,血顺着指尖往下滴。他咬牙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挥剑斩出一道气劲。剑光划破空气,却没有击中任何实体,直接穿透过去,在远处的墙上炸开一道裂口。
“没用的。”我说。
他没答话,只是喘着气站着,眼睛盯着星石的投影。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也看出来了——书院本身就是个骗局。我们以为是在学习、在修行,其实一直走在别人设计好的路上。那些课程、那些考核、那些看似平常的日子,全都是为了引导某个人走到这一步。
而那个人,是我。
“三十年前,我亲手把你从母亲怀里抱出来。”司徒烈的声音继续响着,“那时候你才这么点大,哭得厉害。她说你会改变一切,我不信。现在看来,她是对的。”
我握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
“你闭嘴。”
“你逃不掉的,叶蓁。你的血注定要点燃星盘,开启新的纪元。司徒墨已经没用了,神格都被挖出来了,你还指望他救你?不如乖乖回来,我给你一个体面的结局。”
他说完笑了。
笑声很轻,却让我全身发冷。
我抬头看着投影中的遗址,忽然想起什么。当初在阴火帮的地牢里,我捡到过一块碎玉片,上面刻着半句咒文。后来拼凑出来才发现,那是开启观星族密室的引言。而那个密室的位置,就在书院后山的断崖下。
他们早就开始布局了。
不止是司徒烈。还有更多人参与其中,包括那些表面上维持秩序的长老,甚至可能是书院的创始人。
“你说完了?”我开口。
声音比我想象的要稳。
“还没完。”他说,“你还没看到最精彩的部分。”
投影突然变化。画面切入地下深处,出现一间密室。墙壁上镶嵌着七块石板,每一块都刻着不同的人名。其中一个名字正在发光——**陆九玄**。
另一个名字紧挨着他,写着**叶蓁**。
两人的名字之间,有一条红线连接着,末端写着四个字:**同生共陨**。
我呼吸一滞。
这就是“九劫同生”的真相?
必须两个人一起死,才能打破轮回?
“荒唐。”我低声说。
可我心里清楚,这不是假的。吊坠在发烫,妖瞳在跳动,它们都在回应这个事实。这不是预言,这是早已写好的规则。
“你们的命运,从出生那一刻就定好了。”司徒烈说,“反抗是没有意义的。”
我闭上眼,再睁开时,金光已经蔓延到整个瞳孔。我能感觉到体内的力量在涌动,不是靠外物激发,而是从血脉深处自然升起。妖瞳不再只是工具,它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
我抬起手,对着星石用力一抓。
整块晶体剧烈震动,表面裂纹中渗出金光。投影瞬间放大,聚焦在遗址中央的高塔内部。那里有一个祭坛,形状和噬魂灯一模一样。但它的周围,刻着十二道封印符。
其中十一道已经破碎。
只剩下最后一道。
只要那道也破了,星盘就会彻底觉醒。
而激活它的钥匙,是我的血。
“你怕了吗?”司徒烈问。
我没理他。
我转头看向陆九玄。他站在那里,脸色苍白,额头全是冷汗,可他的眼睛一直没离开我。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选择相信我。
我朝他走过去。
一步,两步。
在他面前停下。
“你能站起来吗?”
他点头,试着把重心移到左腿,整个人晃了一下。我伸手扶住他胳膊,把他往星石方向带。他没问我要做什么,只是任由我拖着他走。
“别浪费力气了。”司徒烈说,“就算你知道了真相,又能怎么样?你杀不了我,他也活不久。你们谁都逃不掉。”
我没说话。
我把陆九玄安置在星石旁边,让他靠着一块石头坐下。他的呼吸很乱,右手已经肿胀变形,可他还是用左手抓住了我的手腕。
“别……一个人去。”
我说:“我没打算。”
我转身面对星石,双手按在表面。金光顺着我的手臂流入晶体,整块石头开始发出嗡鸣。投影再次变化,这一次,显示出一条通往遗址的路径。起点,正是书院禁地的入口。
地图下方浮现出一行字:**唯有血脉之主,可启归途**。
原来如此。
他们以为我是猎物,其实我才是钥匙。
“你以为你赢了?”我对着空气说,“可你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哦?”司徒烈语气微变,“什么事?”
“我不是一个人。”
话音落下,星石猛然爆发出强光。金光如潮水般扩散,将整个镜渊照亮。我感觉到一股力量从脚下升起,顺着双腿涌入心脏。妖瞳的金纹不断跳动,像是在回应某种古老的召唤。
陆九玄抬起头,看着我。
他的眼神有点恍惚,但嘴角动了动,像是在笑。
“我就知道……你不会认命。”
我回头看他一眼,正要说话。
星石的光芒忽然凝固。
投影中的地图开始扭曲,像是被什么东西干扰了。紧接着,一个影子出现在画面边缘——黑色长袍,领口敞开,锁骨处有一道旧疤。
那人背对着我们,站在祭坛前,手里拿着半截断刀。
他的肩膀在抖。
然后,他缓缓转过身。